这样的“自然规律”,就是雕刻家们嘴里所说的“木味”、“木性”。
拥有木性,是木版画相比起可以通过蚀刻法将花纹阴影做的更加细腻精致的石版画和铜板画最大的优势所在。
版画永远不能创造木性。
最好的艺术家所能做到的事情,也是在发挥木性,保留木性。
比如说日本的浮世绘。
它的艺术哲学便在于“顺势而为”。
由于用刻刀比用画笔难度更大,更吃经验,且没有容错空间。线条必须要流畅、明快,一气呵成。
雕刻时任何的弯曲和抖动,都会立刻毁掉一整幅作品。
因此渐渐的,很多浮世绘的匠人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不再去过分的追求多么精湛的刀艺,细密的线条和复杂的笔触。
反而注重尽可能的去还原保存最后印出来成品色彩之下,对那些木质纹理质感的表达。
用清新的自然木性,取代后天刀工上的难点。
《子冈刻法心经》,这项技能带给顾为经的经验里,不包含版画用不到的玉器行当的解石、切石、点翠镶嵌的技巧。
关于如何判断木性,木料的方面的内容,却是出奇的多。
刻法不只关乎于刻刀。
在真正的大师眼中,早在挑选底料的那一刻,雕刻便已经开始了。
“树龄20年,春季砍伐,约莫在四五月份的样子,最多不超过六月。”
顾为经脑海中转过这个判断。
就算是从同一颗树上取下来的木料,来自大树的不同部位,木性也会有着天壤之别。
甚至冬天和夏天,环境温度不同,最后雕刻出来的效果也会完全不同。
从科学角度来说,大概和树木细胞的分裂速度,形成层的季节活动有关。
在陆子冈的年代,肯定不懂什么细胞学、植物学,而是通过成千上万次的上手实操所总结出来经验。
实践所得来的答案,是世界上最不会骗人的东西。
顾为经知道春夏两季所砍伐而来的木料,木性“滑润而黏稠”。
春季的木料会更“润”些。
夏季的木料会更“沙”一些。
而秋冬两季所砍伐得到的木料,木性则“坚硬紧实”,下刀的阻力会更大。
这种性质的改变有好有坏。
同样的刻法,同品种的树木。
春天的树做出来木味更重,而冬天的树,做出来的雕刻“刀味”会更锋利。
只有一点,需要格外注意。
如果希望用到树皮雕刻出一些特别的纹理,转印出波浪一般的木纹,那就必须要从寒冷冬日的树木上选取木材。
只有冬日的树皮才能经受的住刻刀的雕琢。
换成春夏两季,树性润湿的季节,风干后刻上两刀,树皮就会自己四分五裂。
除了树皮可以用做刻版原料。
树冠也可以。
按照陆子冈的雕刻经验,树冠上的主枝、侧枝甚至细枝,都是非常非常好的雕刻材料,远远好于树最中央的髓心。
人人都知道,吃大白菜时,菜心最甜。
在雕刻领域,树最中央的髓心却是不太受待见的一块区域,这块区域的木料“既干涩无木味,又软而不受刀”,还兼具了春日树皮晾干后极易开裂的特性。
髓心最重要的优势其实是颜色。
髓心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的木料要深而厚,这种特色可以在做木雕工艺品的时候,可以因材制宜,在最后的成品上通过髓心来凸显出不同的颜色变化。
做版画的时候。
木料本身的颜色完全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是刀触的表达是否完美。
按照从陆子冈处得来的经验。
能不用髓心,就不用髓心。
如果一定需要髓心这种软乎乎的质感,也可以通过使用一些未完全脱水的树冠处的主枝来代替。
至于侧枝和小枝。
它们也各有特色,但是太过纤细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