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大步朝前走。
可是月光这混蛋可真是不客气,一点都不肯配合她的义正词严,偏要将她的影子歪歪扭扭地印在地上,弄得仿佛她之前的义正词严都成了个笑话。
兰溪盯着地面上她自己的影子恨恨地笑:好嘛,是她忘了,头顶上的月光也跟他是一家的,月光当然要帮他而不帮她啊!
她霍地扭头回来再盯他一眼。他果然不肯听话,他果然还跟在她身后!
妈的——有种不好的记忆不请自来,她在酒意里忽然仿佛有点分不清时空,觉着自己一点一点被记忆吸回去,又回到了年少的时代。那时候她就总是故意对他冷言冷语,而他就这么也同样固执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有时候都一声不吭,却一前一后走完鹏城最长的那条人民路。
往往到最后,总是她先撑不住,便发了脾气扭头朝他发作开;有时候更是干脆跳上前去,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他先时也不反抗,就任凭她发作;到后来——到后来他便用他自己的方式,朝她反击回来。
兰溪越想便越是不敢想,方寸大乱之下,她也忘了此时已经长大了的自己,是穿着职业短裙、脚上穿着高跟鞋的——结果她拔腿就跑,酒意也跟着趁机发难,她没跑出两步远去,就狼狈地扑倒在地!
掌心按在了地面的小石子上,兰溪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她奋力地想要爬起来,可是自己的速度却比不过身后传来的匆忙的脚步声。她还没等起身,身子便整个被他抱起来,他惶急的嗓音像夜色里炸开的炮仗,“你没事吧?摔到哪里没有?”
兰溪一窘,挣扎着想要下来,“你放开我!我没事。”起风了,风摇曳树枝,扰乱了漫天繁星,这样抬眼望去,好像天上的繁星全都,扑簌簌星落如雨。
他在漫天星坠里叹了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能不管你?”
他非但没有放开她,反倒将她抱紧,将她虽然仍然在挣扎,赛抖得不能自持的身子,紧紧地抱进了她的怀中。
“今晚又在别扭什么,嗯?问出来。”
他的臂弯温暖而有力,他的气息霸道地席卷而来,兰溪用力强撑着手臂,想要撑开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可是这不过是徒劳无功,不光是因为她的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也更因为——或许身子上每一个细胞都已自有意志,它们都在渴望与他的靠近。与那些曾经熟悉的、亲密的感觉靠近。
兰溪颓败地垂下头去,任凭蓬乱了的发丝挡住她的面颊,以此阻隔着她与他之间最后的距离,“……手镯。我问你,你怎么会送了我一个那样的手镯?难道你不知道那手镯上也许带着谶语,是要让人一生孤独的么?”
他反倒笑了,就抱着她在就着路边的马路牙子一坐,将她好好地安放在他膝头。他腾出一只手来,撑着他的眼角瞄着她,促狭地笑,“手镯?什么手镯?我什么时候送过你手镯么?我怎没记得?”
“你想找死么?”
兰溪狼狈得一骨碌从他膝头滚下去,跌坐在一旁的马路牙子上,疼得一咧嘴。
是了,她忘了,他虽然将那手镯埋在竹子脚下的土壤里,可是他却从没有一个字明白地说要将那手镯送给她啊。
而她呢,虽然手上戴着那手镯,却是将它染色处理过的。她也从来就没告诉过他,她手上戴着的这只,就是他的那一个啊。
这手镯就像一个哑谜,兜兜转转搁在他们当间儿。她明明不想让他知道,却又莫名地总觉得他应该早就知道才是——这个哑谜终究又变成了自相矛盾,让她将自己越缠越紧。
原本这点矛盾是不想被人说破的,结果他此时这么装傻地都给挑开,明白地要她自己承认,否则便不会给她答案——像是被对手掀开了底牌的玩家,她只觉有些无地自容。
他明明将她的狼狈都看在眼底,然想帮忙,依旧手指撑着眼角促狭地笑着望她,“手镯么,嗯,你说的就是你手腕上这一只么?哦,紫罗兰翡翠的手镯,成色不错。我想想,他们玉器行当的人,把这样紫罗兰色的底子叫‘春’。”
“嗯,你这样昭然地戴在手腕上,是想告诉所有人,你找到了‘又一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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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15更吹落,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