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简陋的马车,和丫鬟老妈子坐在一起,好奇地掀开帘子向外张望,身旁的人立刻就会喊:“别开!冷!”连忙把车帘子放下。其实只搭了一层布作遮盖的车,就算不掀窗帘也关不住冷风,嗖嗖地从下方、从缝隙里钻进来。车内冷得像冰窖,人和人紧紧挨着挤着,互相取暖。她呆呆地面对一车挤挤囊囊的人,心里头却是遗憾,遗憾到了新的地方,周遭仍是原样,不曾有半点新的变迁。
篷布随着车身颠簸甩来甩去,甩来甩去。只薄薄的一层布,就是千山万水,廿载光阴,隔着这一头和那一边,重重不能相见。
腊月是一年中最忙乱的一个月,年前堆得满满的事要了结,日子像流水一般哗哗地过去,事情却好像总也做不完。腊八刚过,眼睛一眨就到小年夜了,满城里过年的气氛渐渐浓起来。市集上总是人潮如涌,忙着采办年货。孩子们开始偷玩鞭炮,零零散散地这里一响那里一声。待到“嘣——啪!”一声脆响,大个的炮仗上了天,新年就真正来到了。
北方天暗得早,除夕这日天又阴沉沉的,酉时刚到天色便黑透了。侍御史裴冕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把手头的卷宗整理完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穿上外衣大氅准备回家去。御史台的官员这几天几乎已经全都散了回家休息,只有像他这样不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不肯歇手的才留下来做事。眼看已是除夕夜,台院中哪还有人,黑灯瞎火的一片。
院子里白乎乎的,覆了一层薄薄的雪片。他伸手到廊下接了一阵,觉得雪似乎还不大,决定不打伞就这样走回去。
走在廊下,突然见不远处一间屋子里亮起了灯。裴冕讶异这时候居然还有人在,而且点了灯,是准备继续呆下去了。他举步往那间屋走去,想哪位同僚这么尽心。
“吉郎中,果然是你。我就知道这会儿还留着干活的,除了你不作第二人想。”
莲静回过头去,正看到裴冕推门进来,帽子大氅都穿戴好了。她笑道:“裴御史也忙到这么晚,还不回家吃年夜饭么?”
裴冕道:“老太太使人来催了好几回了,这不,一把事情弄完立刻就赶回去,再晚老人家就该生气了。”裴冕家有老母在堂,他对母亲也很是孝顺。
莲静道:“令堂也是盼着你快点回去,哪有人大年夜还忙到天黑不回家的。”
裴冕笑道:“你还说我,你不就是么?”
莲静道:“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人管着我,早上起来吃夜饭也不要紧啊。”
两人都是大笑。裴冕道:“吉郎中,就算是一个人,年还是要过的。吃顿年夜饭,图的就是一年平平安安。”
莲静道:“公舍的厨子说今晚会包饺子,一会儿我去向他讨一碗吃。”如今她仍住在公舍中,没有私邸。尚书省下辖六部,盖了一座大院子做为公舍,住的都是无家无眷、职分低微买不起宅子的小吏,年头上有颇有一些人无家可归,公厨便给他们包些饺子当年夜饭。
裴冕不忍她如此随便地过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吃一碗饺子就算了,很想邀她一同回去。但过年是不作兴到别人家里吃年夜饭的,便对她说:“那你早点回去,和同僚们聚一聚,也热闹一些。”
莲静点点头,裴冕整好衣服准备走了。莲静道:“裴御史,外头雪大,我这里有雨伞油衣,你拿去用罢。”
裴冕道:“我刚刚看了看,还不是很大,雪片也是干的,不打紧。”说完又叮嘱了莲静两句,便出门走了。
莲静走到窗边,刚一推开窗,风雪便呼啦啦地灌了进来,吹得桌旁灯盏灭了大半。她急忙把窗关上,胳膊上却已落了几片雪花,足有小指甲盖那么大,被屋里的热气一熏,很快就融成了水珠。
她心想,外头现在这么大的风雪,裴冕可怎么回去。正想着,身后门便被推开了,她笑道:“裴御史,我说外头雪大你还不听,走不动了罢?”
一回头,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屋里只有桌案旁几盏油灯亮着,四周昏昏暗暗的。门口那人隐在暗影里,深绯的官服如同染了墨,与暗色相融一体,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虚幻如影。油灯“啪”的一声轻响,爆出一朵灯花,又立刻黯淡下去。母亲忽然指着门口喊:“你爹!快看,你爹来了!”孩子大喜,朝门口看去,果然见一道模糊的人影。她惊喜
二八·莲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