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怎的无限惊心,何小姐便提起青云山的事怎的不堪回首,安公子便提起了黑风岗怎的绝处逢生,因说道:“彼时断想不到今日之下,你我三个人在这里无事消闲,挑灯夜话。”何小姐又提起他路上怎的梦见父母的前情,张姑娘又提起他前番怎的叩见公婆的旧事,一时三个人倒像是堂头大和尚重提作行脚时的风尘,翰林学士回想作秀才时的况味。真是一番清话,天上人间。
自来“寂寞恨更长,欢娱嫌夜短”。那天早交二鼓,钟已打过亥正。华嬷嬷过来说道:“不早了,交了二更这半天了。
南屋里亲家太太早睡下了,舅太太才打发人来问来着。要不爷、奶奶也早些歇着罢。”公子正谈得高兴,便道:“早呢,我们再坐坐儿。”华嬷嬷看了看他姊妹两个,也像不肯就睡的样子,无法,只得且由他们谈去。
书里交代过的,安老爷、安太太是个勤俭家风,每日清晨即起,到晚便息,怎的今日连他姊妹两个都有些流连长夜,不循常度起来?这其间有个原故。只因何玉凤、张金凤彼此性情相照,患难相扶,那种你怜我爱的光景,不同寻常姊妹。
何玉凤又是个阔落大方不为世态所拘的,见公子不曾守得那“书生不离学房”的常规,倒苦苦拘定这“新郎不离洞房”的俗论,他心下便觉得在这个妹子跟前有些过意不去。这日早上便推说是晚间要换换衣裳,那边新房里一通连,没个回避的地方,不大方便,嘱咐张姑娘晚间请公子在西间去谈谈,就便在那边安歇,是个周旋妹子的意思。张金凤却又是个幽娴贞静不为私情所累的,想到“春兰秋菊因时盛,采撷谁先占一筹”这两句诗,觉得自己齐眉举案已经一年了,何小姐正当新燕恰来,小桃初卸,怎好叫郎君冷落了他?心里同一过意不去,便有些不肯,却是个体谅姐姐的意思。偏偏两个人这番揖让雍容的时候,又正值公子在坐。在公子是“左之右之,无不宜之”,觉得“金钟大镛在东序”也可,“珊瑚玉树交枝柯”亦无不可,初无成见。
这可是晌午酒席以前的话。不想晌午彼此有了那点痕迹,此时三个人心里才凭空添出许多事由儿来了。张姑娘想道是:“天呢,却不早了,此时我要让他早些儿歇着罢,他有姐姐早间那句话在肚子里,惝然如东风吹杨柳,顺着风儿就飘到西头儿来了,可不像为晌午那个岔儿,叫他冷淡了姐姐?待说不让他过来,又好像我拒绝了他。”这是张金凤心里的话。何小姐想到是:“我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早间既有那等一句话,此时再没个说了不算的理,只不合晌午多了那么一层。
我此时要让他安歇,自然得让他过妹子那边去,这不显得我有意远他么?设或妹子一个不肯,推让起来,他便是水向东流,西边绕个弯儿,又流过来了,我又怎生对的住妹子?”这是何玉凤心里的话。两个人都是好意,不想这番好意,把个可左可右的安公子此时倒弄到左右不知所可。正应了句外话,叫作“绵袄改被窝——两头儿苫不过来”了。因此上三个人肚子里只管绕成一团丝,嘴里可咬不破这个豆儿。三下里一撑,把天下通行吹灯睡觉的一桩寻常事,一为难,给搁在公中,就在那可西可东的一间堂屋里坐下,长篇大论,整夜价攀谈起来了。
然则公子这日究竟“吾谁适从”呢?这是人家闺房琐事。闺房之中甚于画眉,那著书的既不曾秉笔直书,我说书的便无从悬空武断,只好作为千古疑案。只就他夫妻三个这番外面情形讲,此后自然该益发合成一片性情,加上几分伉俪,把午间那番盎盂相击,化得水乳无痕。这才成就得安老爷家庭之庆,安公子闺房之福。这是天理人情上信得及的。
当晚无话。却说次日午后安太太便先回来,大家接着,寒温起居了一番。安太太也谢了舅太太、亲家太太的在家照料,又向褚大娘子道了不安。少停,安老爷也就回来,歇息了片刻,便问:“邓九太爷回来不曾?”说:“看看回来了,请进来坐。”褚大娘子忙道:“二叔罢了罢。他老人家回来却有会子了,我看那样子又有点喝过去了,还说等二叔回来再喝呢!此时大约也好睡了。再要一请,这一高兴,今日还想散吗?再者,女婿今日也没回来,倒让他老人家早些睡罢。”安老爷听了,也便中止。不一时,大家便分头安置不提。
却说这日何小姐因公子不在这边房里,便换了换衣裳,熄灯就寝。原来一向因那
第三十一回新娘子悄惊鼠窃魂戆老翁醉索鱼鳞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