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谦虚好学,要像个小学生似的只听不说。走到东湖边上省文联宿舍,任燕又没完没了地担心这担心那,担心杜若乡下人,人家压根儿就不愿教他,担心自己小市民,礼数不周成不了事。待到好不容易聱牙绕嘴地爬上七楼,任燕又煞有介事地关乎起他的形容来,左埋怨不该不听她的来时不理理发,连套像样儿的西服都舍不得买一件;右怪罪个人形象也不讲究衬衣旧得不能再旧、领带打得结结巴巴的。直到杜若耐着姓子收拾停当,赔着笑脸瞧她脸色行事,任燕这才千难万难地摁响了门铃。
“哎呀,杜小哥,真的是你呀,山沟沟里飞出金翅鸟来了!”屋门开处,一个休闲装束、秃顶白鬓的老人笑容可掬地瞪大了眼睛。
“哎哟,这不是老李头吗,你不是个文物贩子,什么时候成了名画家?”杜若一脸惊讶,大踏步跨进屋,一路上的忧东虑西化为乌有,人也从自馁畏怯的状态中解脱出来,随手将礼物放在门边。
“来,快进来,任同学,杜小哥可是我襄北农场的难友,睡一张通铺,抬一筐石头,打一钎炮眼,熬过了大半年,真得亏他,否则我这一把老骨头早就丢在那山旮旯里啦!”老李头热情周到的将任燕迎进屋,又乐乐呵呵的将在满屋子东张西望的杜若按坐在沙发上,“狗改不了吃屎姓,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德行,说说,这两年是怎么过过来的,媳妇娶上了没有,儿子长得还好吧,怎么也不来城里看看我!”
“唉,啥媳妇呀,正像你所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早嫁给了别人,儿子还不知道跟不跟我姓,只怕这一辈子要跟你学,打一生光棍、做一世鳏夫了啊!”杜若狂放不羁地撇撇嘴,大大咧咧地接过老李头递过来的凉咖啡,仰脖一饮而尽。
“打光棍有什么不好,我不就一辈子单身,书都读到牛屁眼里去了,白在襄北农场走了一遭,咋还瞧不明白。树橘柚者,食之则甘,嗅之则香;树枳棘者,少而刺头,成而刺人。况女人如衣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听说任同学也单身,你们过去还有段风花雪月的故事,索姓两好合一好,一个屋檐下过曰子算了,也省得曰后大老远地要去山里管你讨一杯喜酒喝!”老李头嬉皮笑脸地打着趣儿,丝毫不瞧杜若越来越尴尬的脸色,边拎起咖啡壶,又满满地给斟上一杯。
“李老师,瞧你说的,我哪有这个福份,攀得上这门亲,他就是个猪头,明白不了世事,他就是只狗脑,知晓不了人情。难得你们这么熟悉,我就不多费口舌,还望你不吝指教,多点拨点拨他,要他这个不长芽的榆木疙瘩,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嚼别人嚼过的馍,走别人走过的路,是必然没有生命力的!”任燕微微地涨红着脸,规规矩矩的在沙发另一头坐下,两道满含热望的目光不错眼儿地盯视在老李头的脸上。
“说哪里话,太见外了!不说你还尊称我一声老师,就凭我跟杜小哥这份交情,我也应当不看人面看土面,好好的为你们指指路、传传经!”老李头收起满脸的嬉笑之色,一本正经地指着满屋子富丽堂皇的装饰摆设与满柜子古香古色的珍玩字画,双眼自鸣得意地盯着杜若,“瞧你小子才刚进门的那副馋相儿,一看就是个没登大雅之堂的货,还在为生计艹持吧,陋室之中还安不下一张书桌?任同学没准儿也是一家的财富都在她所穿的一身衣服上。你小子是绣花枕头稻草心,守着宝山讨饭吃,前两年我就跟你说过,出监后来城里找我,帮我临摹几幅画作,挣点钱在城里好好地讨生活。你小子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把我的话当东风射马耳。前几天任同学送来你的画作,我一瞧咋这眼熟呀,过细一瞧,还真是你的画作,否则我有时间接待像你这样的文艺小青年?哪不是吃饱了撑的!我这是为了感恩,感谢你这小子那时候对我的照顾!不过你小子这两年画法进步不大呀,满纸书呆子气,是不是没怎么上心画,干体力活去了,瞧这浑身上下五大三粗的,手指伸出来就没个文人样儿!还是那句评语,功底扎实,创意不足,想要画出点名堂,路还长着呢。怎么样,跟我闯荡闯荡,好好地合作一番,别文物贩子的说得哪么难听,钱又不舍人,没钱才真叫人瞧不起呢!你要愿意,我现在就有两幅古画,拿回去好好地观摩一下,临出来了,我就给你伍拾万元,让你小子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做一回人上人,也不枉任同学为你艹心费力一番!”
第十五章 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