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放心便是,不过是些龟息散罢了,便是再嗅也无大碍的。”
“龟息散又是甚么东西?”
“你不曾听过龟息散?龟息者,实是归西也。服之三钱,十二个时辰内人便如死一般,呼吸、心跳、脉象三者全无,是江湖上惯用的逃避追杀的毒物。”
“只要你那仇家不作侮尸之举,十二个时辰后便能自行转醒。”说话间,孙夫人自怀中摸出个纸包展开,露出其中锅底灰也似的黑末来,“这便是龟息散了。”
张璐凑上琼鼻稍稍一嗅,却不觉半点异味:“这物事全无半点气味,只是黑乎乎的,我大师兄也不癫傻,竟是如何服下的?”
孙夫人笑靥如花:“这有何难?只需在澡盆内加些龟息散便是了,此物遇水即化全无色彩,药力混在水汽内吸入肺腑,自然假死。待拙夫煎好了阴火灵芝,再教你师兄嗅些解药便是了。”
张璐撇嘴道:“孙大夫妙计,着实是高明得紧。”
孙夫人抬指在她额上轻轻一点:“不过是点龟息散罢了,又不会坏了你大师兄的身子,怎地摆出一副如此面孔来?莫不是怨我用了此药?”
张璐娇道:“我可从未如此说过,孙夫人净爱自说自话,倘换了我爹爹来,断要说你是以己度人的!”
孙夫人忙道:“好好好,是我以己度人了,你且去陪你大师兄坐坐,我扶你出去。”
张璐拉起布条遮住双眼,随孙夫人来在院中,只见林锋盘膝坐在当院,面上时而发红时而发乌,头面额颌俱是汗珠,看着极是不适。
孙夫人却点头道:“不错,当是阴火灵芝毒性发作了。”
张璐闻言忙拉了布条下来,见林锋如此面容难免替他担忧,一时满面皆是关切神色。
孙夫人见她如此,忙轻声道:“无妨,适才那杯药茶,便是阴火灵芝。血蛊平生素喜剧毒之物,待它给灵芝毒死,你大师兄体内最多不过存些余毒,届时再服续命八丸祛毒便是,绝无凶险之处。”
张璐略松口气:“如此便好。”
孙夫人却道:“你如此惦念你大师兄,怎不同你爹爹说,教他成全你们两个的姻缘,一世惦念着他?”
张璐红了面颊:“孙夫人乱说,我与大师兄何处来的姻缘?”
“我瞧林少侠看你时颇有爱怜之意,为你敢孤身一人深入险地,莫非你还不如你的意?”
张璐忙辩道:“大师兄只拿我作亲妹妹看,我也只当他是亲哥哥的……谁教支……”她忽得噤声不语,又将黔首藏在胸前。
“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孙夫人见张璐又撅起嘴,忙又道:“我去烧几个小菜,也算送送你们兄妹。”
稍一顿却又道:“我是过来人,你千万听我一言——莫要错过了良人。”言罢自去厨房洗菜烧水不提。
金乌西沉,只余下西天一抹赤霭,张璐就在夕阳余晖照耀下,托了香腮看着林锋。
她从未如此认真过,亦或是如此出神。
大师兄心内究竟如何看她,大抵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情这东西最是牵绊、最是纠结,想放而放不下,不放又难存半点盼望。
倘是一路如此走过,只怕唯有相逢陌路才是结果。
待林锋收功张目,天色已然暗下,深蓝大幕上落满明星。
院内不知何时摆了张小桌,孙济正捏着碟中的花生米自饮自酌。那碟花生米用油炸过,如当日的辣椒酥一般撒着细盐,只是不知那酒可有小店的烧酒够滋味。
张璐坐在一旁,小口吃着碗中小米粥,倒真有几分名门千金的模样。
孙夫人端盘烧肉,肘上搭着围裙:“林少侠倒是好觉,净了手速来用饭。”
林锋抱拳称谢,待洗过手这才坐上小凳:“孙仙医、孙夫人费心了。”
孙济替他斟了酒,口中依旧粗话连篇:“少他娘的废话,啊——尝尝老子的好汾酒,走一个!”
林锋端起面前黄砂碗:“有劳孙仙医替舍妹解毒,今日借花献佛,林某先干为敬!”言罢一仰脖,满满一碗汾酒便已饮尽。
酒一下肚,他只觉腹中如火燃起,一阵暖意淌向四肢百骸,舒服得几乎想开喉长啸一声。
第十三回 张家女寥语露衷肠 孙仙医弄巧反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