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第六句是‘蓬莱缥缈客星孤’;今姑夫恰恰回你一句‘蓬莱顶上是家乡’。彼时阿妹不过因‘蓬莱’二字都是草名,对那松菊,觉的别致;那知今日竟成了诗谶。可见此事已有先兆。并且刚才从此走过,壁上并无所见;转眼间,就有诗句题在上面,若非仙家作为,何能如此?此时我们只好权遵慈命,暂回岭南,俟过几时,安知姑夫不来度脱你我都去成仙呢?”说罢,携了小山的手,仍向泣红亭走来。一路吃些松实柏子。又摘了许多蕉叶,削了几枝竹签。来至亭内,放下包袱,略为歇息。
若花道“此碑共有若干字?”小山道“共约二千。赶紧抄写,明日可完。”若花道“既如此,阿妹只管请写,不必分心管我。好在此地到处皆是美景,即或耽搁十日,也游不厌的。”于是自去游玩。小山写了一日,到晚同若花就在亭内宿歇。次日正要抄写,只见碑记名姓之下,忽又现出许多事迹,自己名下写着“只因一局之误,致遭七情之磨。”若花名下写着“虽屈花王之选,终期藩服之荣。”其余如兰音、婉如诸人,莫不注有事迹。看罢,不觉忖道“我又不会下棋,这一局之误,从何而来?”因将碑记现出事迹之话,告诉若花。
若花道“既有如此奇事,自应一总抄去为是。我还出去游玩,好让阿妹静写。”说罢,去了。小山写了多时,出来走动走动。若花正四处观玩,忽见小山出来,不觉忖道“碑上仙机固不可泄漏;他所抄之字不知可是古篆?趁他在外,何不进去望望?”即到石几跟前一看,蕉叶上也是蝌蚪文字。连忙退出。只见小山从瀑布面前走来。若花道“原来阿妹去看瀑布,可谓‘忙里偷闲’了。”小山道“妹子前去净手,并非去看瀑布。姊姊忽从亭内走出,莫非偷看碑记么?倘泄漏仙机,乃姊姊自己造孽,与妹子无涉。”若花道“愚姊岂肯如此!因要领教尊书,进去望望;谁知阿妹竟写许多古篆,仍是一字不识。你弄这些花样,好不令人气闷。”
小山道“这又奇了!妹子何尝会写篆字?倒要奉请再去看看。”一齐走进亭内。若花又把二目揉了一揉道“怎么我的眼睛今日忽然生出毛病,竟会看差了?”
小山笑道“姊姊并非看差,只怕是眼岔了。”若花道“莫要使巧骂人!准备孽龙从无肠东厕逃回,只怕还要托人求亲哩。‘乘龙’佳婿倒还不差,就只近来身上有些臭气,若非配个身有异香的,就是熏也熏死了。”于是看那蕉叶上面,明明白白都是古篆,并无一字可识。又把玉碑看了道“你这抄的笔画,同那碑上都是一样;碑上字我既不识,又何能识此呢?”
小山不觉叹道“妹子所写,原是楷书,谁知到了姊姊眼中,竟变成古篆!怪不得俗语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妹子可谓有缘,姊姊竟是无缘了。”若花道“我虽无缘,今得亲至其地,亦算无缘中又有缘了。”
小山道“姊姊虽善于词令,但你所说‘有缘’二字,究竟牵强,何能及得妹子来的自然。”若花道“据我看来有缘固妙,若以现在情形而论,倒不如无缘来的自在。”小山道“此话怎讲?”若花道“即如此时遍山美景,我能畅游;阿妹惟有拿着一枝毛锥在那里钻刺,不免为缘所累所以倒不如无缘自在。”小山道“姊姊要知无缘的不过看看山景;那有缘的不但饱览仙机,而且能知未来,即如姊姊并婉如诸位妹妹一生休咎,莫不在我胸中。可见又比观看山景胜强万万。”
若花道“据你所言,我们来历,我们结果,你都晓得了。我要请问阿妹你的来历,你的结果,你可晓得?”小山听了,登时汗流浃背。不觉愣了一愣道“姊姊你既不自知,你又何必问我?至于我知、我不知,我又何必告诉你?况你非我,你又安知我不自知?俗语说的‘工夫各自忙。’姊姊请去闲游,妹子又要写了。”若花道“你知,固好;我不知,也未尝不妙。总而言之大家‘无常’一到,不独我不知的化为飞灰,依然无用;就是你知的也不过同我一样,安能又有甚么长生妙术!”说着,出亭去了。小山听了,心里只觉七上八下,不知怎样才好,思忖多时,只得且抄碑记。写了半晌,天色已晚,又在亭中同若花歇了一宿。
次日抄完,放在包袱内。二人收拾完毕,背了包袱,步出泣红亭。小山朝着上面台殿跪下,拜了两拜,不觉一阵心酸,滴下泪来。拜罢起身,一同回归旧路,仍是泪落不止,不时回顾。
第173章 枫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