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兜头,视线迷乱。苍白瘦削的姑娘趴在地上,手撑着凉彻骨的雪地。风很大,她凌乱散开的长发和扬起的衣袂缠在一起,像一个枷锁般,在身后,拉着她。她静静地趴跪在崖口,探出头,往悬崖底下望着,失魂落魄般。
下面白云遮掩,空空荡荡的,只有片片的云。
她开始想这山崖有多高,或许只有几个十几丈,完全在沈宴的可控制范围内。
她奢望崖下会不会有大水,水可不可能是死水,或者冲力没那么大,让他逃过一死?
她期望崖边有什么藤枝、山洞、树杈,让沈宴有脱身之力。
可是越想,越是绝望。
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说他没有力气了啊……
她在这里,就在这里。云海滔滔,飞雾弥漫。滚滚而来,如时光洪潮,一望无底。
那个曾陪她一起坐在崖口的人,和她看日升日落、群鸟飞逐的人,却抛下了她。
她是多么想跟着他一起,一纵而下。他却说,我求你。
她可以不听,可以拒绝,可以非要跟着他。她可以像之前任何时候那样,跟他撒娇,跟他发疯,跟他作死——
可她不想看到他受苦的样子。他撑着那口气,脸色灰败,耳鼻皆出血。他忍得青筋暴动,在她怀中颤抖,却一直等着她的答复。她绝望又茫然地抱着自己的爱人,看他在死亡的边缘痛苦挣扎。
沈宴几乎没跟刘泠说过重话。
他也没有恳求过她。
这段感情,一直是她努力追赶他。然后他停下来,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下去。
最让刘泠着了魔般疯狂的,便是沈宴身上那种强大无比的魅力,让刘泠仰视的魅力。他走在任何地方,他拉着她,他一直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对她说过最重的话,也只是,“刘泠,别惹我——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但他又反悔了。
而现在,他一声咳嗽,她就心如刀绞。
她再不想看沈宴失望了。
刘泠麻木地流着眼泪,忍受万箭穿心般的痛楚和折磨,她咬着唇,压住喉口难以控制的哽咽。她用尽全身力气,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空白着一张脸,将沈宴从悬崖边,扔了下去。
她最后记得他的脸,收拾完最后的心情,飞来一片雪,触上他眉楷。漫天暴雪,白而大,癫狂乱舞,他随飞雪向深渊中摔去,她轻轻叫“沈宴”,他吃力地、默默地望着她,清平淡薄,恬静温和,像岁月一样悠远来去。在她茫茫然,手与他的身体分开时,他对她露出一个笑来。
刘泠的心抽痛不能。
她的视线,不再是一片白茫茫,而是有了黑暗涌上来,如那些年一样。多么熟悉的感觉,心往下坠落的情形,多么自在。
刘泠恍惚想到那天,徐时锦在牢狱中,对她哭着说的话——
&在黑暗中挣扎,我选择又放弃,我浮浮沉沉,可是都没用。他们不给我重见光明的机会,只会将我用力往下推。阿泠,我好难过!”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刘泠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戚戚然,笑出了声,哽咽着,轻喘着,压抑的笑声从她喉咙间发出来,在寂静的雪天中,清晰而明确,越来越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岁月从不饶恕她,上天依然在惩罚她。
她居然妄想从万丈深渊中爬出去,居然妄想那些美好、那些希望、那些光明。
原来啊,在黑暗中挣扎的人,只会越挣扎,越是沉得快。人们从不给她重见光明的机会,从不接受她的悔意。
&宴掉下去了……”陆铭山在不远处,亲眼看到刘泠哭着,将沈宴推下悬崖的那一幕。他被震得无话可说,只呆呆看着,看那个姑娘傻了般坐在雪地上,痴痴笑起来。一众广平王府的侍卫站在陆公子身后,看公主坐在地上笑得凄然,心中俱是沉痛,无人上前。等广平王夫妻赶到,陆铭山才对那二人说了事情经过。
&下去了?你亲眼所见?他会不会没有死?”广平王心难安。
陆铭山心情复杂地回头,看那坐在悬崖边的姑娘。他默然一下,低声,“是阿泠,亲手将沈宴推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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