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清早,冬至,小雪。
吴娘子穿着藏色棉袄围着白色围裙,端着簸箕,簸箕内是排列整齐的饺子,站在院落厨房前问陈策道:“饺子有些多,你要吃点吗?”
陈策微笑道:“谢谢了,我自己也包了。”
吴娘子似在想什么,对陈策道:“对了,欠你的十两银子过几日我便可以还你。”
陈策想了想,还是道:“我不着急,你尽力而为。”
“嗯。”
早饭吃了热腾腾饺子,陈策便搬着小凳子来到后院的一颗枯柳下,通济渠上万籁俱静,只有被风吹皱了的河水。
陈策一手捧着卷轴,一手握着鱼竿,安静的坐在湖面枯柳下。
不知何时,旁边也多了一名钓鱼人。
陈策侧目望去,年岁不大,少年老成,两鬓斑白,雍容华贵。
他穿着一席青衫,身材高挑消瘦,不怒自威。
“湖水因风而动,人死却不能让你心动?”
弘治皇帝也握住一尾鱼竿,将鱼钩甩了下去。
“昨日你院落才死了一名顺天府丞的公子,今日伱还能悠闲钓鱼,如此漠视生命,和幼年经历有关?”
陈策短暂安静一下,反问道:“阁下想问什么,小人悉数回答。”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陈策:心思玲珑,心机城府颇深,不输朝中多数官吏,若非腹中诗书多,悟出人生真道;若非人之将死,一切淡漠。
他给陈策的那四字评价很精准,为鬼为魅。
“蔺勉之是你动手杀的?将罪名推给两名张氏国舅?”
陈策沉默了一下,他没回答弘治皇帝的问题,只是反问道:“阁下为什么不去查查葵花乡佃农之死?一妪两童之死?”
“你还他们公道,我告诉你真相。”
“你能做到吗?”
弘治皇帝面色微微冷了三分,他在威胁朕!
他知道无论是谁,都不会去给葵花乡和一妪两童之死还一个公道,这其中牵扯的人和事太多。
一个小小顺天府丞家的儿子,就能在京师脚下无法无天的杀人放火,文官们的权力大到什么样子的程度?
为什么事情发生之后,刑部去找弘治天子,却对这起刑事案件只字不提,因为要是溯源去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场京师文官的全面清洗,天子脚下乱成这个样子,弘治的刀要对准多少人,才能肃清京师的乱象?
那样会触动多少文官的核心利益?
朱祐樘不是一個不明智的天子,相反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现在没办法完全控制弘治朝的文官,所以很多事会选择性的妥协让步,而同样的,他也会换取一定文官们在权力上对皇权的妥协。
从而达到皇权和文官权力之间的一种微妙平衡。
和明朝其他朝代不同,有的天子可以用权宦,有的可以用奸流,总之都有走狗狡兔争相给皇帝做刀冲锋陷阵。但弘治朝没有这个条件,只能靠他这个皇帝自身。
陈策望着眼前的通济渠河水,淡淡的道:“谁又能知道平静的湖面下是何等景象呢?”
“看上去是一片安宁,又有谁能知道下方是否已经在暗流涌动?”
弘治皇帝平静的脸上震惊一闪即逝。
他是真没想到一处破烂的巷道院落内,居然还会藏虎卧龙!
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人是这个小子杀的,一定!
就如他说的,葵花乡佃农和一妪两童之死,谁会追究?那同样谁又会来追究谁杀了蔺勉之的道理一样。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询问道:“你觉得国朝当下治的暗流涌动?”
陈策侧目看他一眼,摇头道:“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也不是我能答的问题。”
打心底,陈策仅仅只认为眼前的人是一名官吏,或许是刑部的、大理寺的亦或者都察院的,从未想过他是弘治天子。
通济渠岸边的百姓依旧很多,真要是天子私来,这里早就被肃清,就连朱厚照到槐花胡同后,闲杂人等都少了很多。
不过陈策到底还是低估了弘治皇帝
56、真想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