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极度激愤下的诛心之语。他输了,可朱厚照也永远别想得逞。千古艰难唯一死而已。他不怕死,李越亦不怕死,那么又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他本以为这婆子也会怫然变色,他再没有当堂质问朱厚照的机会,只能通过他手下人的恼羞成怒的神情,来略略出一口恶气。可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了,婆子并没有动怒,却仿佛是早有准备:“你自觉堪比司马迁,以为身受宫刑,还能博人怜爱,可你的所作所为,实际与王振有何区别?”
“你觉得自己冲冠一怒为知音,弃为人廉耻、为臣礼义、为子节孝,是彪炳史册的壮举?你觉得李越,看到边地狼烟,看到她不惜一切营造的和平毁于一旦后,会为你而欣喜若狂,感动不已?”
这连珠弹炮的质问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就像草丛中的冷箭一般,一不留神就深深扎进人的心窝里。张彩就像是被谁抽了一鞭子,他愕然抬起,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再也不是眼前干瘪的老太婆,而换做了那个傲慢狡诈的青年皇帝。他正冷冷望着他,眼中闪烁幽光。张彩不由倒退一步,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这时,第二封信递到了他面前。
他愣在原地,最后还是咬牙开拆开。信上的一个个墨字活了过来,站在他面前,化作了一个虚影,化作继续的质问。
他问道:“你知道她不会,可你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
张彩喃喃道:“那都是因为你,我知道,你要将她逼上绝路了,我不能眼看她这样,我没有办法了……”
张彩面前虚幻的人影冷笑一声:“你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人是她的知音,天下只有你一人懂她?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别人。十六年竹马青梅,朝夕相处,我们相见时,你还不知在何地蝇营狗苟,溜须拍马想要再进一步,怎么如今,反倒又打肿脸充英雄来。可惜,鎏金泥胎,外表再光鲜,也改不了龌龊的本质。”
张彩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只是想独占她,扭曲她,根本就不会尊重她。”
“那么,你这样的自作主张,就称得上是尊重爱护?朕只是想将她拉回世俗,而你却是自己找死,还想将她拖进地狱。你心知肚明,你不过是一个只知道感动自己的可怜虫而已。你在此地的挣扎,于她的处境没有半分改善,反而会让她的良知更受煎熬。而你要的就是这一点,你情知你样样都不如朕,能豁出去的只有这条贱命,像绊脚石一样,永远横在我们之中,逼得她内疚不已,无法存身。你明知她会因此而死,可你却毫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有你那点情能否得到回应,你畏惧的是李越彻底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你不觉得,你才是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恶人?”
这样的倒打一耙,让张彩惊呆了,他身子一震,整个人僵立不动,而后他才反驳:“你胡说。我并未这么想过。明明是你苦苦相逼在先,如你没有将她困在宫中,本不会有后来之事。难道你动了贼心,我们就该坐以待毙么?”
他说得义正词严,这份提前写好的信,却像是预知了他的一言一行一样,将他的退路全部堵死。那个人仿佛就立在他面前,高高昂起头:“谁告诉你,她被困在宫中,你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你焉知她不是因江南案而心灰意冷,焉知朕此举不是为了为国锄奸,叫她安心?张彩,心中有粪土,所见皆粪土。你道朕缘何能未卜先知,正是李越示警,说你为人偏激,难免会做出悖逆之举,苦苦求朕,不要让你铸成大错,饶你一命。”
张彩看到此,终于无法维持冷静,他目眦欲裂,持信的双手不住颤抖。一旁的婆子只听他嚷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婆子忙按住他道:“快闭嘴吧。你想把外头人吵吵进来,亲爹亲娘都不要了。”
张彩如遭重击,只觉整个身子都浸在冰水中,他的家族还被攥在人家手中。他低下头,信上最后一行墨字如锥子一样扎进他的眼眶中:“如不是为了她,何须与你多言。”
这恍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他压垮。特别是在婆子叮嘱他好自为之后,否则只能进宫去做王振后,他更是难过到了极点。皇上这样睚眦必报的性格,在占据绝对优势的前提下,还愿意放他一马,连谋逆大罪和夺妻之恨都不计较……原来真是李越,原来真的是李越……帝
337 机关算尽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