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成,质量还很不错。曹操甚至很满意地说:陈琳的檄文不能改动一个字。
只是在“文以载道,言为心声”的人眼里,陈琳就不是个讨好的角色。颜之推曾经讽刺他说,陈琳为袁绍做檄文就说曹操是豺狼,为曹操做檄文就说袁绍是毒蛇,全是御用文人那套,一支笔全无灵魂,做文人做成他这样,真是失败。
颜之推是后人,自然有臧否人物的制高点。然而陈琳正红的时候,曹魏阵营里也有很多人看不起他。比如曹植,只不过比起颜之推他要拐弯抹角得多。陈琳除了做檄文,平时还喜欢模仿司马相如做些辞赋,曹植抓住这点,在《与杨德祖书》中话里有话地说,陈琳没有司马相如的能耐,偏还喜欢自比,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不久,王粲来了。陈琳的行情便开始看跌。倒让人想到李白的那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女人的色和陈琳的才都像刚上市的新品,时髦、好用,却无法保值,时间久了总是要折旧的。而古董之所以值钱,在于它的故事,在于它历经沧桑却兀自安然。是凝在里面的那股精气,让人见了便不敢亵玩。
在建安七子中间,孔融是到老都冲得很的“愣头青”,说得惊心动魄,赢得了曹操的注目;刘桢见到老板的老婆也不跪,赢得了曹操的尊重。有些人就是“亘”,然而能保持一辈子也是种风骨。而陈琳,他是个好职员,磨光了棱角和态度,太有职业精神,反而显得过于无趣。
《檄吴将校部曲文》里面有这么一句:“官渡之役,则张郃高奂举世立功。既诛袁谭,则幽州大将焦触攻逐袁熙,举事来服。”不知道陈琳在写下袁绍阵营里这些曾经熟悉的名字之时是什么心情。我想他大概没什么心情,那些名字不过是笔画的累叠,不具有特别的意义。然而再看他的这首《饮马长城窟行》,却又觉得,那里面的女子影影绰绰却像是陈琳在隐晦地抒发着自己的无奈: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
往谓长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
官作自有程,举筑谐汝声!
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
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
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
作书与内舍,便嫁莫留住。
善待新姑嫜,时时念我故夫子!
报书往边地,君今出语一何鄙!
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
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
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
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
寒沙边地,戍边的丈夫写信给妻子,你就改嫁了吧,只要心里别忘了我就好。妻子回信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语气不满,心里却是苦楚的:你不知道出嫁从夫,我这一辈子是跟定你了,怎么能说出改嫁这样的话来?丈夫劝她,古来戍边死人骸骨相撑拄,哪有能够免祸的?妻子心知是这个道理,却又不愿意承认,在理智和情感、幸福和道义间拉扯了很久,最后却不再纠缠在这件事情本身,只是在这最后一封家书上许了一个堪比“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誓言:
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
初看是一对苦命夫妇的来往书信,再看倒像是陈琳心里的两种力量来来往往地拉锯,一个给他四易其主找借口,另一个又提醒着他名士该有的气节。最后一句读来却颇为模棱两可:
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
是我不能够独自承担,你赶快回来。还是,我终究不能独自承担,如果将来有背叛,也请理解我吧。
他自己都没法儿说服自己,于是坐在墙头,颇为迷茫,这一想,就想了一辈子。只是再想一辈子,依然没有答案:他到底是个文人,不能决胜千里之外,不能却匈奴、封瀚海。在军阀当道的时代,陈琳供职的公司动辄倒闭,又能到哪里去要求他的职业操守?他能左右的,也就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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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琳 打工仔,必须要没脸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