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刃重的刀没有削弱分毫,从水中破空而出,失去阻力后速度简直更上一层,八生的气势失去水的缓冲,毫无遮掩地爆发出来。
然而裴液已同样不在水中了。
刀剑甫一相交,少年已魅影般斜在陈刃重身后,长剑则贴着重刀,如二胡般在刀刃上拉出一道长音,由清转涩,两柄兵刃上每一滴水都随剑流淌,而重刀之势已然喑哑消弭。
长剑终于等回了它的主人,【箫冷】在此战中第一次完全展露它的玄妙。
陈刃重立刻卸力坠刀,不再施以必定浪费的气力,想要脱离此剑。但其动作如同早被少年洞察,就在他收力的同时,迎来了少年最决绝的一次进攻。
从冷涩中穿透出的箫声,剑身发出强音,兵刃上粘附的水珠瞬间飞脱震碎,陈刃重刀势难以阻挡地偏斜。
《初月北雨》三句之二,箫冷曲更清。
与【号白露】不同的是,这一剑变招的余裕更加充足。
刀势被破的第一时间,先涌上的是男人浑厚的真气,凡以下凌上之战,总要面对这样一层壁障,真气之间未能抵消的差距,就得用其他手段弥补。
裴液如今最不缺少的就是这样的手段。
剑刃陡然抹上一道朱红,直割陈刃重脖颈,真气滋响着被切入。
陈刃重奋力转圜,在这一剑面前他咬牙偏头,竟然就此放弃了真气的阻挡,将二百五十六道真气全部贯入手中长刀。
和裴液刚刚在水下一样,绝然的爆发足以令他脱离已然劣势的战局,散乱的刀势重新铸成,陈刃重怒吼一声,重刀携起风雷。在裴液见过的所有上二境里,这一刀的力量几乎能排进前三。
然而裴液等待的就是这样一刀。
【飘回风】
抖干了羽毛的一剑,难以言说的优美轻灵重回此地,陈刃重一刀斩下,击中的只有风。
两人同时落于水面,裴液踏水踉跄几步,拖剑在后,割起一道飞扬的水花。而当它破浪而出时,一道死寂中绽放出的剑就骤然明亮。
剑翅金啼,强攻之极。
【号白露】
陈刃重踩于水面,拧身横过重刀,架于此剑之前。
这一次没有摇晃的秘舱,然而这一剑依然稳定地、再一次地击穿了陈刃重的防御。
六生之时就正面令杨真冰退后数丈、不得不拔出第二柄剑的一流攻剑,无用任何修饰,它就是稳稳立于八生修者竭尽全力的防守之上。
陈刃重刀势破去,倾尽了自己全力的裴液同样在这一刻虚弱地停下了剑,安静地持剑而立,深深吸了口气。
陈刃重确实更快地恢复了架势,只是那道清亮的、被剑挑起的水花,已跳跃出许多枚晶莹的水珠。
剔透、冰凉、森寒、锋锐。
剑意凛然。
它们和【号白露】同时到达男人的身边,爆发则接在剑光消弭之后。
陈刃重立时勉强横刀去架,正如不久前在秘舱里那样。他的刀足够宽,也足够厚,上一次的【剑洗水】只是在上面留下几枚白点。
然而这时裴液也轻轻吐出了这口气,阖上眼睛,身姿优美地一倾,手中剑轻得像是被风飘起来。
于是那些真气珠子也是。
本来剑意锋寒的水珠仿佛忽然被赋予了另一种令人惊异特质,只是陈刃重自己提刀带起的风,就令它们受惊般的一个激荡,从四面八方跳跃过了重刀的格挡。
血痕一瞬间从陈刃重的身上裂开,无比精准地切断了那些关节,他未曾弃刀,但手筋已被一枚冰凉的水滴割断。
男人当然猝不及防,谁能想到【号白露】这样的剑之后,紧接着是这样一群没有重量的精灵?
谁又能做到?
捉摸不定,扑打不着;风前先动,雨中自消。多么缥缈轻灵的动向,如果一定要找个比喻的话,这简直像是.柳絮。
春剑,《杨花》。
在裴液的剑梯中排在春之剑的第五位,正合节气“清明”。
有雨有蝉有鸟,该种几棵树了。
一碗面已经慢悠悠吃到了汤底。
第七十章 钓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