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康想了想,觉得这么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不承认异教徒的善举与信徒的善举相同,那么就等于认为有不止一个善的来源,而且有不止一个主宰者存在。对于一神教信徒来说,这是更不能接受的。
所以,哪怕对方信仰其他神,乃至信奉多神教、不承认一神教的基本规则,信徒自己都得坚持这份信仰,认可对方的贡献。否则,教义本身就出问题了。
从历史上看,正教在这方面也确实比较宽容——甚至宽容过头了。他们甚至把无神论者都拉来当圣人,称赞人家的功劳
“那如果有人不承认圣人呢?”郭康想了想,问:“不承认可以像这样‘中转’神恩,是不是就能不用感谢别人了?”
“那是什么异端啊”米哈伊尔神父惊讶地说。
“呃”郭康想了想,觉得也确实是这样。
他当年听说,有些信徒不想感谢帮助自己的人,就把功劳归于神,以此免除自己的道德负担。针对这一类的情况,必须提前进行教育,加以防范,免得因此造成冲突,拖累之后的扶持政策。
但如今一分析,这种行为在教会看来,同样是不道德的——真不想承认的话,有的是借口。承认自己没素质就行,不要把天父天兄搬出来连累人家。
郭康一时想不起,自己是从哪看到的例子,才产生这种担忧了。
仔细想想,天方教那边,一样在尽力避免这种问题。
据合赞汗的传记说,当年,波斯教士们曾经多次向他反映,希望他监督手下的将军们。因为这些游牧部落出身的将领,信仰非常不虔诚:他们作战的时候,如果赢了,就会吹嘘自己的勇武和谋略;而要是打输了,就开始怪胡大没有保佑好大家。
对此,合赞汗也没什么办法。
这种好处归自己、责任归神的态度,容易破坏宗教的权威。属于正经教士都想管,但总是管不住的。
真正在理论上放开这种行为的,估计是拜上帝教和天方教的“新教”运动。
以欧洲的情况为例,马丁路德当年提出的理论,被归纳为“三个唯独”:唯独信心、唯独圣经、唯独恩典。这三条成为各类新教的起源,也是最明显的核心特征。
唯独信心的意思,就是不承认罗马公教提倡的“善功”。公教教会认为,人的信仰和人的善举,都是成为义人,得到救赎的关键,而新教只承认信仰,不承认善举的作用。
这里的根本分歧,是对于原罪的理解。
罗马公教认为,人是可以行善的。天父会把“义”,也就是一种神圣化、概念化的恩赐,灌注到行善者身上,让他能够得到救赎。如果这个人一生都坚持义举,得到天父的欣赏,那么就能进入天堂。是否行义,是个人的自由选择,凡人可以自行决定是否与天父合作。
但新教对原罪更加看重,否认善行的意义,认为只有信仰是决定因素。后来加尔文对此进一步论证,总结出“人的全然败坏”理论,也就是说邪恶是无所不在的,已经深入人的根基和本性之中,人就不可能自主地去行善。
这个理论波及的范围,远超宗教领域。直到几百年后,郭康生活的时代,依然有不少人在世俗领域中,都还喜欢到处使用“人性败坏”的说法,什么事都能归因于这种黑暗的“人性”。实际上这就是典型的新教理念,而且很大可能是更激进的加尔文一系的话术,被人引入进来的。
而对正教来说,这种理论就更加让人难受了。相对于公教教会,原罪论对于正教来说,重要性更低。这种刻意的强调,从理论基础上就难以兼容。
而且,否定善行,否定人有追求善的自主意志,等于全盘否定了“教化”的可行性。如果人本身有行善的基础,那么教会就可以通过教育方式,对人心中本来就有的“义”进行启蒙,将其唤醒,从而让他走上善良公正的道路,得到天父的青睐。但要是不承认有这个基础的话,宗教的劝善行为,和鼓励道德的作用,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而紫帐汗国的这套魔改拜上帝教理论,充满了东方式的教育、修行的理念,甚至比普通的正教,都更加与之格格不入。今后要是碰上,估计有得打。
而且,作为补充,
第三百五十三章 反原教旨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