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暗恋父亲的女人
开春不久,董榆生在父亲的坟前栽了几棵小树。全/本\小/说\网/每过一段时间,他都要抽空回来,挑两桶水上山浇树。这天,他正挑着一担水走到山坡下,就看到有辆绿色军用吉普车停在路边。开车的司机是个军人,老远看见董榆生就跟他打招呼,问他身上有没有带火。董榆生换换肩,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火柴。司机取出香烟,先拿一支递给董榆生,董榆生摇摇手说:
“谢谢,我不会。请问师傅从哪儿来?”
“我们院长给她的老战友扫墓……”
“院长,丁院长?丁阿姨!……”董榆生吃了一惊,担上水桶拔腿就跑。
他老远就看见丁阿姨默默地端坐在父亲的坟前,她的面前林林总总摆了一大堆东西,董榆生原先预置在那儿的小石桌远不够用,前面铺了一条新床单,上面放满了祭品:各种熟食、蔬菜、果品点心等,一盒“中华”香烟、两双筷子、两只小碗,两瓶“青稞酒”。董榆生看见丁阿姨两只手端起两杯酒,左右手相对,轻轻一碰,左手的酒洒在地下,右手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就这样几次三番,一瓶“青稞酒”快要见底了,董榆生不知丁阿姨的酒量如何,他担心她会喝醉。他挑着水桶担子悄悄站在远处,他不敢再往前走,甚至连肩上的担子都不敢放下,他怕惊动了阿姨。他要让阿姨和父亲好好叙叙旧,他们分隔的时间太久了,他们有许多的话要讲……
“榆生,你来了。”丁兰巧并未转过身子说话,她怕榆生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阿姨,我爹他……“话没说完,董榆生先把两串泪珠挂到脸上。
“没出息,大小伙子还是当过兵的老战士呢!就这么不经风、不经雨的,以后怎么干大事业呢?”丁兰巧一边责备着一边把一块雪白的手绢塞到董榆生手里。
董榆生放下水桶,止不住眼泪婆娑地说:“阿姨,我一见您来,不由得就想起我爹,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
丁兰巧猛地一把抱住董榆生,身子急剧地抽搐不止,大滴的泪珠夺眶而出:“榆生,过去这个世界上还有你爹这个人在,而今叫我再去想谁去?”
娘儿俩在山顶上的坟茔前抱头痛哭。一只乌鸦不知是听见了哭声,还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从“三姓庙”那边飞了过来,大咧咧地落在董榆生新栽的小树枝上,更是平添了几分无尽的苍凉。
先是董榆生挣了开来,他把丁兰巧的小手绢在水桶里过了一遍,拧干了,双手递给丁兰巧,说:“阿姨,您擦把脸,我去给小树把水浇上。”
大哭一场,丁兰巧顿觉心情好了许多,来之前的郁闷悲伤统统为之一扫。她注视着干活的董榆生,心里一动,迅即从脖子上摘下一枚银元项链,幽幽地说:
“榆生,这是你爹临别时留给我的礼物,现在我当着你爹的面,把它交给你保管。这不是一枚普通的银元,敌人的子弹从中间穿过,子弹还留在你父亲的体内。拿着吧,孩子,终归是个念想。”
触物生情,董榆生眼圈又红,他强力忍住,颤声说:“阿姨,还是您留着吧!”
“你这个小孩咋这么犟!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记住,你是你爹的儿子,你爹怎么活人你就怎么活人,懂我的话了吗,孩子?”
董榆生使劲地点点头,遂把银元项链接过来,挂在脖子上,郑重地塞进怀里。停了停,董榆生关切地看着丁兰巧说:
“阿姨,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也别太伤心,您身体不好。”
“榆生,你不知道阿姨是天生的苦命。那一年曰本鬼子到我们村抢粮食,那是什么年代呀?兵荒马乱的,人都挖野菜吃,哪有闲粮留给他们。鬼子没抢上粮食,就拿人撒气,把我们一家七口反锁在一间屋子里,外面点着火,狗日的鬼子还往屋里扔进一枚手榴弹。俺爷爷、奶奶,俺爹俺娘,俩兄弟,还有一个正吃奶的小妹妹,七条人命啊!那天我正好去姥娘家没回来,才躲过这场灾难。人是躲过去了,可是心没躲过去。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想我惨死的亲人,想我牺牲的战友,想着哭,哭着想。如今你爹也去了,他才四十来岁,正是活人的时候啊!”
董榆生看丁兰巧说着说着又要流泪,赶忙拿话岔开,问道:“阿姨,您是山东什么地方人?”
第三十九章暗恋父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