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刘钰在大顺,被地主阶层们吓得,怂的只能在外面搞事情,根本不敢直面国内的诸多问题。
荷兰倒是没有地主阶层的问题,可这些商业寡头和金融资本们,也带来了新的、未必比大顺的地主阶层更容易面对的新问题。
不说各省之间各自为政,连各个城市的民兵组织、行会武装,也都各有各的利益。
商业资本和工业资本;市场化和行会利益;商人和贵族;小市民和包税人;联省政府和各市议会……彼此对立。
能当上联省议会大议长的,确实不是傻子。这玩意毕竟不是世袭公爵,而都是先从联省议会秘书做起,一路做到秘书长,再被选为接班人做大议长。
安东尼能看到荷兰的问题,但却无力解决。
凡事,总有正反两面。
就像是东印度公司一样。
前期,如果没有股份制的形式、没有政府授权的垄断、没有大商人牵头把资本整合起来,是没办法在拓展期,以极强的效率,拿到了东南亚,并且把英国人逼到了印度。
但是,前期的强势,也带来的后期的问题。
如果东印度公司不自己垄断、欢迎荷兰私商贸易、鼓励荷兰百姓定居,整个东南亚市场活泛起来,完全可以支撑整个荷兰的手工业发展。
问题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会反问一句:当初我们顶着70%的死亡率拓展巴达维亚的时候,你们在哪?当初我们和英、葡、西在热带死战的时候,你们在哪?当初我们喝发绿的水、吃长蛆的面包远航的时候,你们在哪?当初我们在船上动辄饿极了吃人的时候,你们在哪?
我们拿到了东南亚的霸权,说开放给所有尼德兰人民就开放?
股东凭什么会同意?
股东出资是为全荷兰人民服务的?
前期不把力量集中起来、不搞垄断特权,是没办法开拓的。
必然会被葡萄牙、西班牙像捏死鸡崽子一样,把松散的私商都捏死。
可拿到霸权之后,依旧不开放东南亚的私人贸易、不支持移民、不作为销售市场而是竭泽而渔杀鸡取卵,荷兰的手工业就必然完蛋。
这个情况,放在整个荷兰,也是类似的。
前期尼德兰要不是这么松散,新思想也就难以传播,商业也就无法不受约束和限制的快速生长。
但前期的好处越多,后期的问题越大。
在这个大家都在搞重商主义、都在涨关税、都在尽可能多出口而尽可能少出口、连法国都知道下行政命令运咸鱼必须要用法国自己造船厂的船的背景下。
这么松散分权联省的荷兰,促其先发的优势,现在全成了劣势。
安东尼所说的那个“有可能成为克伦威尔和路易十四”的人,终究没把这件事办成。
黄金时代都没办成,现在办就更难了。
当然安东尼的认知,也是一步步来的。
一开始对荷兰在世界各国中的地位到底如何,他还是高估了一些的。
真打起来,才发现,时代变了……
安东尼以前也知道,荷兰的国力衰落了。但好比世界第一强国的国力是100,安东尼觉得,荷兰的国力怎么也有个二三十。
等真打起来,看着法国从普鲁士退出战争撑到普鲁士又再参战、又撑到普鲁士再再出战争,却依旧还能挺住……再去大顺看一圈,皇帝下令,短短二十年时间在国内不加税、不买国债、国内甚至感觉不到战争的情况下,弄出二十万线列兵、一支可以独霸亚洲的舰队。
终于明白,荷兰现在哪里是二三十,最多也就是个三四五。
人口、纵深、战争潜力、粮食产量、被封锁后的战争能力,等等这些,都差得太远。
现在康不怠问他对未来有何展望、荷兰的未来在哪。
他除了报以苦笑、无奈、叹息之外,着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丧,且颓。
他觉得,就算集权了,又能怎么样呢?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荷兰顶着全欧洲最高的税率、顶着全欧洲最高的军队和人口
第五二七章 海牙惨案(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