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这位就是苏小姐。”陈秋岚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暖意。
被她称作三爷的男人,脸上冷硬的线条似乎动了动。他的嘴角轮廓鲜明,轻易一挑满是锐气。那意味深长的微笑,似分明似模糊,反将喜怒藏得更深了,让人丝毫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轻轻皱眉责备秋岚:“华姓注重未婚女性的名誉。苏小姐一个人到我们这些粗人中间,不妥当。”大昱官话流畅标准。砚君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将眼睛扫向别处。陈秋岚说:“苏家还有一位女亲。我这就叫来。”说完转身出门。
片刻功夫,瑟缩的金舜英和探头探脑的墨君也被带进来。仿佛是她散发的胆怯吸引了猎手,冰弥打量金舜英,不冷不热地问:“夫人北上走的是哪一条路?”金舜英讷讷地回答:“当然是大新法定的那条路。我们是善良百姓,不敢不听天王的法令。”
“那条路难走,听说车夫死在路上。你们孤儿寡母能安然无事,实在是好本事。”
金舜英急忙摆手,“大人这样能征善战的人才算有本事,我们怎敢轻易用这种字眼!全凭运气好。”
冰弥又转向砚君紧盯不放,慢悠悠说:“我们的士兵说,苏家小姐半夜在杨村手刃歹徒。就是这位吗?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回轮到砚君脸色惨淡。
苏家两个女人一起噤口不语,冰弥并不催促她们,却去看墨君。墨君觉得这房间里静得让人敬畏,但也不至于十分害怕,仰头打量这脑门上有刺青的男子。
冰弥起身走到墨君跟前,蹲下端详他靴子里若隐若现的一件饰物,伸手抽出来。陈秋岚与旁边侍卫想不到小孩子身上居然有一把匕首,都要上前搜墨君的身。冰弥抬手拦住他们,犹自端详那把匕首,脸上的线条又绷紧。
黄铜刀柄顶端铜球上,寥寥几刀雕出一个简约的虎脸,看似平平无奇,却有特点。铜鞘上了年头,磨得十分光滑,上以同样的刀法刻出虎身,线条显得很浅。这样的匕首,冰弥曾经见过一次:行刺的大庚刺客不慎掉落在地,冒着落网的风险返回来捡它。
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哪儿来的?”他竖起匕首问墨君。
匕首是金万贤的礼物,曾经伤过一个楚狄赫人。金舜英的直觉说大事不妙!还没来得及抵挡,听见墨君童稚无畏的声音不带迟疑:“路上拣的。”
冰弥依旧一脸阴霾,“小孩子拣这东西干什么?”
“保护我娘。”
冰弥正眼看了看墨君,一言不发拿着匕首坐回他的座位,边玩那匕首边阴森森地开口:“心照不宣的事,兜着圈子说很浪费时间。朝代注定要改换,上下几千年,有几个旧朝代能死而复生?复辟不会有未来。现在还可以骗一骗人,骗那些害怕改变、害怕日子变得更过不下去的人。但人们真正需要的不是昱朝,是稳定的生活。你们走的路,注定同伴越来越少。”
砚君与金舜英强作镇定,可是效果很微弱。金舜英提了口气,“三爷——”想说我们绝不是复辟党,可男人听见她开口就将目光投过来,金舜英好容易鼓起来的那口气顿时散了,喏喏地嘀咕:“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家老爷确实是头脑顽固,瞒着全家闯下滔天大祸,害得我们流离失所。可是三爷您不能、不能因为这个,把全天下的复辟党闹腾都算在我们两个女人的头上呀!这也太瞧得起我们了……”
冰弥冷漠地听金舜英说完最后一个字,沉沉地开口:“你们的保人是陈景初。”砚君低垂的眼睛倏地扬起来,充满警惕。冰弥仿佛没有注意到,从容地说:“给一家复辟党担保的人,丢了火铳,恰好被复辟党捡去了。”陈秋岚听到堂兄受指责,也不禁瞪大眼睛瞅着他。
紧绷的空气忽然变脆弱,似乎一次错乱的呼吸就能引起天塌地裂。在冰弥的凝视中,众人皆不敢随便开口。
“他不知道。”砚君迅速而僵硬地说:“他给我们担保的时候,不知道我爹的事。这种事,换到三爷身上,会逢人就说吗?”
她盯着男人的眼睛,一口气说:“大新是章法森严的地方,如有切实的证据说明我们与复辟党勾结,三爷尽管照章办事。无凭无据,反将与我们有来往的人一个个怀疑——不巧小女昨天去城墙上送过早饭,恐怕全城男子逃不出嫌疑,要让您忙活一阵了。”
阴影(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