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君心想谢雨娇虽然怪里怪气,到底是孕妇,这种时候有的受。大家相识一场,没有在这生死关头袖手旁观的道理。
谢雨娇就落脚在苏家借住的房间对面。砚君敲了门,半晌没有回应,疑心是城头火炮震天,里面人听不见。她自作主张将门推开,立刻吓得不敢动——谢雨娇正对门端坐在靠背椅中,挺着一支火铳直直地对准她。
深蓝色外褂当中露出一双白皙的手,肌肤几近没有血色的冷白,被乌黑的火铳衬得更无人气。她那双眨也不眨的眼睛分明看清砚君,但黑洞洞的铁管还是对准砚君的前胸不动,片刻之后才落下。
就连跟在砚君身后的金舜英,也感觉到了那股可怕的敌意,弄不明白人见人爱的苏砚君怎会结下这么大的仇家。她从未在光亮之处见过谢雨娇,忍不住小声问砚君:“这是谁?”砚君后背渗出的薄汗阵阵发冷,颤声说:“连老爷的第二房夫人,谢姨娘。”
金舜英一听就对上了号:原来这就是给西洋和尚送饭的那位孕妇,被他叫做“雨娇”的倒霉姑娘。金舜英心中先给同情占了上风,也就不大介意谢雨娇满脸的敌意,当下和气地奉承:“你会用火铳?在女子当中真少见啊。”
谢雨娇没有理她,自顾自说:“丹桂、银蟾,没事了。”话音落下,门后与帷帐后面手持匕首的两个小女孩瑟瑟缩缩地走出来。谢雨娇阴沉沉说:“给苏小姐搬个座位。”
“不坐了。”砚君慢慢镇定下来,“听说谢姨娘困在城里,我来打声招呼就走。”谢雨娇仿佛根本没打算同砚君搭话,低着头擦拭她的火铳。
砚君向谢雨娇介绍说:“这是我弟弟墨君,他亲生母亲金姨娘。”谢雨娇看也未看金舜英一眼,却对金舜英怀里那支火铳饶有兴趣,挺着大肚子走上前,眯起眼睛说:“海兰尼塔制造的荣耀星三世。”
“什么?”金舜英不太明白。
谢雨娇带着激赏的目光细细端详那支火铳,瓷白纤长的食指从黑亮的长铁管上滑过,“射程更远,准头更精。从哪儿来的?”
“向别人借的。”
“陈景初?”谢雨娇莞尔一笑,千娇百媚,全然不似在讨论一柄杀人的火器。“大新只有他们家,能从海兰尼塔搞到荣耀星三世。”
“嗯。”金舜英忽然有点怕这个女人。姨太太的笑脸她见多了,风情万种的、虚情假意的、争风吃醋的、撒娇发嗲的什么都有,都不及这年轻女子一笑有邪气。
谢雨娇带着一点傲慢瞥金舜英,“你会用吗?”口气颇为自大。金舜英心想我可不是心高气傲的砚君小姐,受一点气就摆架子不理人,当即带着笑说:“不会用。我看谢姨娘提着火铳的气势十足、仪态威严,必定是个中高手,正要向您请教。”这句话倒是很顺谢雨娇的意,她又坐回靠背椅上,笑眯眯地拄着她的火铳,对金舜英说:“行。我教你。你学了就知道——这东西好得很,妙得很,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造物,造出这东西的人真是奇才。”
砚君不觉得杀人之物有多么值得赞美,不过谢雨娇肯爽快地应承,倒也出乎砚君意料。既然谢雨娇身体无恙,还有精神卖弄她的火铳,砚君就不再多话,向金舜英道:“我就在对面,有事叫我。”说完转身同珍荣走出去。
珍荣临走扯了墨君一把,墨君却故意扭身闪过。珍荣知道男孩子的小心思,肯定是眼馋人家的火铳,当下说:“小心,别图好玩把小命搭上。”叮咛过后也没强拖他。
墨君见他娘要跟人学用火铳,心下羡慕,忍不住伸手去偷偷摸谢雨娇的火铳。谢雨娇狠狠一巴掌拍在墨君手背上,疼得墨君几乎掉眼泪。金舜英大吃一惊,“你这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谢雨娇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沉着脸不急不躁地说:“小孩子不要碰。这东西威力很大,出了乱子可不是开玩笑的。”这话不无道理,金舜英转脸斥了墨君几句。
墨君自讨没趣,缩到房间角落里。谢雨娇开始向金舜英解说火铳的构造,他听不清也看不清,但心里又委实好奇,磨磨蹭蹭不肯走。忽听耳边有人说:“我们小姐的火铳,不准男人碰。”墨君吃惊回头,原来说话的人是皮肤黝黑的丫鬟。她的样貌奇特,不是昱人也不是楚狄赫人。墨君见识有限,不认得。
那小丫鬟嘴里虽是对墨君说话,目光仍直盯盯地
火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