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者如此对皇太后讲话,实在无礼至极。
刘太后却不生气,倒和气地笑道:“你让我屏退宫人,就为了问这么一句话?这天下,也就你敢跟我如此说话。是了,这些年,你与我母子共进退,情分本不同他人,你既然问了,我就明说了,我要做的,正如你所想的那般。”
李全的脸变得苍白,跪地道:“太后娘娘,您早已苦尽甘来,成为天下至尊,将来……也必是如此。何苦如此做呢?您这样做,又将皇上置于何地呢?”
刘太后冷笑:“天下至尊?那是因为我儿子是皇帝,将来皇上一旦去了,看谁还理会哀家这个老太婆。那时也不知哀家会沦落到谁手中讨那残羹冷炙呢。我过够了将指望他人的日子。我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父亲、夫君,一个都靠住,如今儿子也要靠不上了,我没有办法,从此以后只能靠我自己了。”
李全叹口气。他也算是太后心腹,太后心中所思所虑,他也明白。
先帝为了安氏皇朝,真的是殚精竭虑,太后也是个能干的,又把持朝野多年,却还是走不出先帝布下的局。
刘太后话未说完,眼睛湿润,她轻拭眼窝,半天,叹道:“我已拿定主意,你不必多说了。皇上那边,你多费点心思,让他过得开心点。”
李全仍不死心,劝道:“纸里包不住火,娘娘既然挂念皇上,现在停手,也不晚。还是那句老话,不管谁做了皇上,他也不敢不敬您的。否则,一旦事败,您就是安氏王朝万劫不复的罪人了。娘娘,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刘太后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劝我。若不是看当日的情面上,凭你知道的,我就该杀了你。”
不过两人到底是同生共死过的,一些事上,也需要他出手相助,太后又缓和的声音,说道:“成王败寇,我懂的。你只管放心,哀家经历那么多,哪里还敢全心全意指望别人帮我,事情成了,我儿也有个承继,事情不成,我也有后着,至少性命无忧。”
李全知事情不可改,半响,叹道:“太后娘娘保重,愿娘娘心想事成。皇上那边,我会帮着您瞒着的,便是将来皇上去了,我也一并跟着去伺候皇上的。”
说完一径去了,刘太后呆呆半响,抬眼向上,转了几圈,终将眼睛逼了回去,心中暗叹:自己这是终于成了孤家寡人了吗。
再说李全来到皇上寝宫,稍整仪容,努力咧开笑脸,走进屋去笑道:“皇上昨儿可是一夜安枕,老奴方才问过太医,说是如此下去,龙体康安指日可待啊。”
小皇帝安世昆笑道:“借你吉言。夜里听那几只蛐蛐儿叫,便像回到了小时候,心里无比平静,倒是睡了个好觉。倒是你陪我一同听,怕是走了困,听小顺子说,你一夜不曾睡,快去休息吧,不必陪我了。”
李全闻言笑道:“也是铃儿那丫头有心。前日老奴无意中提起,当年皇上龙体欠安,不能出门,老奴便捉几只蛐蛐儿,放在笼中,为皇上解闷。她便记在心间,竟真捉了几只来,到底年轻,不比我这老头子。原本老奴想这几天再捉几只,讨皇上一个欢心,偏在皇宫里遍寻不到。倒该她得这个赏儿。”
安世昆闻言,淡淡说道:“奴才孝敬主子,原是本分,没什么可赏的。”
因为李全的死防严守,近身侍候的宫人都是规矩谨慎的,故不曾有那不妥当之事发生。
可他虽不通男女之事,小时为了活命,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练出来了,只一眼,便看出那个铃儿眼中的算计。
不过是想自会有人帮他管教这不安分的小宫人,他也懒得费心,且也着实稀罕那几只小虫儿,便故作不察收了,又令人格外打赏。
只是刘婵的性子却暴戾的很,虽然小宫人心地不纯,不过倒也罪不至死,安世昆想到这里,便又笑着叮嘱道:“这事不必让刘婕妤知道了,那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人。这宫女虽是个有心机想上进的,倒不是死罪,虽是她刘家家奴,到底是在宫人,真出了人命,就不好了。只不要让她到我跟前。”
李全忙答应着,见皇上没其他话,知道皇上应该是丝毫不闻外面的事,这心便放下了,又借口出去亲自看着人煎药,实则暗暗部署,不让外言入内。
安世昆闭目,暗自思量。
第二零六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