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祐三年(1088年),二月初十,乌鞘岭上大雪飞扬,山路早已被皑皑的白雪层层覆盖,放眼四野人迹寥寥,一片静默。茫茫雪地之中,隐约出现了两点身影。待慢慢近前,才依稀辨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身着一袭略显单薄的黑衣,约摸是四十多岁模样,须发上沾着点点雪沫冰渣,面容俊雅却严肃。他身后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中紧握一把长剑,裹着件厚实的斗篷,风帽下那张清秀的脸庞与中年男子酷似。那少年一路踏着中年男子踩出的脚印一步步向前移动,不时对着被冻僵的双手呵气,脚下的步子虽越迈越吃力,却倔强得不肯说半句辛苦,咬着牙尽力追赶着似乎很担心被落下。
二人不知在这寒冷的雪地中走了多久,少年抬头望了望延绵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前方,忍不住开口想问问路程还有多远:“爹,我们......”
听他话音中带着喘息,那父亲倒是简单干脆:“你要走不动的话就找个避风的地方等我吧。”
害怕被丢在这陌生寒冷的大山中孤独等待,少年未敢再吭声,继续沉默而努力地跟在父亲身后。他们大约又往西走了半个时辰,越过星星点点的几户人家,爬上一段长长的山坡来到坡顶的一座石亭旁,父亲终于停下不再继续向前走。只见他来到一块方石前,伸手将上面的积雪拂去。少年只觉得那看着有些像墓碑,可上面怪异的文字他却一个也不认得,而父亲就这么对着石碑愣愣站着,不说话。
一开始他还老老实实地站在父亲身旁候着,可这里实在太寒冻,吸一口气感觉直冲到肺里都还是冰凉难耐的,他渐渐有些待不住了,于是四处活动起来。当他晃悠到山坡的另一侧,忽然远远看见坡低有块大石下藏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那抹鲜亮的色彩在清一色洁白的雪地里格外显眼,也格外惊艳。女孩猫着身藏在石头后,正不停对着双手哈气。这时,女孩也恰好抬头望见了少年,先是定睛瞅了瞅他,又探着脑袋朝石头另一面窥了一眼,转回身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始向少年挥手,一面做着不要声张的手势,一面指着不远处的树下。
少年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树下有团白色的东西在扒拉着树干,时而还高高跃起一下,细看,像是条白色的小犬。再顺着树干往上看,挂雪的枝桠上蹲着只金橙色的雪地松鼠,晃着尾巴搭着前爪望着下面扒树的小白犬,那模样满是得意与挑衅的味道。
少年没看懂女孩的手势,但猜测她那动作是有事要自己帮忙,回头再看父亲依然专注在碑前,半点没要搭理他的意思,便兀自顺着那段算不上路的坡一步一个深印踩着厚雪缓缓挪了下去。
走到近前,少年看清女孩模样的刹那间有些呆住了:这女孩生得好漂亮!白皙细嫩的肌肤,衬着冻得红扑扑的脸颊,长而卷翘的睫毛下大眼睛忽闪着,身上还散发着浅浅的清香。她看上去不过七、八岁模样,已被冻得瑟瑟发抖,让人见了忍不住怜惜:“阿妹,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你爹妈呢?”
怎知那女孩听他开口后脸色骤然一变,瞪一双大眼睛机警地望着他,并不回答。
少年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女孩一身西夏服饰,可能是听不懂汉语,可自己也半点不懂西夏语,只得一面比划着,一面道:“你是要松鼠还是要那犬儿?”
女孩似乎是看懂了他的比划,抬手指了指树下的小白犬,一双眼睛还是滴溜溜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少年踏着雪轻轻挪向那树,生怕惊走了犬儿。眼见着距离越来越近,这时,他突然感觉身旁有支冷箭飞过,低低指着犬儿而去,他一个激灵蹬脚起身,一挥手中长剑干净漂亮地将那支飞来的箭砍落。脚刚落地,便听身后传来了女孩与人的争吵声,再仔细一听,那女孩说的竟是汉语:“你这个坏人,为什么用箭射我的阿末?”少年顿时迷惑了,女孩的汉语说的如此熟练,为何刚才不同自己说话。
再看射箭的,是个小男孩。年纪也不过九、十岁模样,手持一把精致的雕花弓,对女孩的指责似乎很不服气:“他不出声地在树那头被挡着,你又偷偷摸摸躲在石头后,我怎知道这小白犬是有主的?”
“什么有主没主?不知道就可以伤害它么?我讨厌你!讨厌你们这些动不动就杀人的坏人!”女孩一面跺着脚指着男孩叫喊,一面抹眼泪哭泣起来。
一 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