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昏沉,远在远方的云,被远方的风吹向更远。天与地的尽头,几缕萧疏的余晖穿透火红色的晚霞,给问春楼顶的两个男人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衣。
从洛阳王府回来,左三狗和萧满已经在问春楼顶坐了一下午,没有言语,没有女人,甚至连酒都没有,只有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和三四只啸忘断空的渡鸦。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萧满,确切的说是他的肚子。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在白松年的宴上吃了点酒和几片水果,已经到了晚饭的点,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着。萧满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结束了一下午的思考,言语凄凉,似是在向左三狗诉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十八年前,有流星坠于煜野,天火肆虐,将煜野一个无名村落焚烧殆尽,没过几日,京城就来了一个方士,他向先帝进献妖言,说这是天神灭世的大凶之兆,须血祭童子万名以息众神之怒,先帝鬼迷心窍,听信谗言,竟真下令各州府征送童男童女以备血祭。”
“十八年前吗……”左三狗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迟疑,附和道,“君王无道,着实荒唐。”
“的确荒唐,当时满朝文武以丞相徐则儒为首,联名血书在乾德门前连跪了三日,恳请先帝收回诏书。二百四十余名朝廷重臣,维系着朝廷纲领,社稷重任,他们联名力谏,以命相挟,先帝只得让步。然而方士又进谗言,说丞相徐则儒心负社稷,功德无量,一人之命可抵得上万名童子,若祭上徐相一人之首级,亦可平息天怒。方士妖言无据,但凭他一面之词,竟真惑动了先帝。堂堂一朝之相,几十载鞠躬尽瘁,赤胆忠心,却因着如此荒唐的缘由,便要被尸首两处,徐相悲愤寒心,终在一日早朝,指着先帝一番大骂,撞死在先帝脚下。”
“可坊间流传的是徐相结党营私,欺君犯上,玩弄朝纲,先帝罗列了徐相一共二十三大罪名,最终含泪忍痛,处死了徐相。”
“话语权永远都掌握在当权者手中,先帝说什么,他的臣子就对外公布什么,坊间的百姓就听到什么。可惜满朝臣子,并非全是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徒,总有一些铮铮铁骨的人不畏强权,将真相载于后人。当时负责修葺正史的太史令曲天歌乃是我父亲的旧友,他冒死记录下了徐相之死的真相,并坚持将这一切编入正史。果然先帝震怒,借由此事,将曲天歌等一众对徐相之死颇有微词的朝臣尽数满门抄斩,曲家老老少少三十几口,只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不知所踪逃过一劫。”
听到此处,左三狗已不知作何言语,他能猜到这个婴儿是谁,他也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若不是有着什么原因,恐怕萧满永远都不会向他倾诉这个秘密。他看到萧满不知何时已经双眼凝满了泪花,晶莹中渲染着一片火红,不知是天边的晚霞映在眼里,还是心中的怒火涌上了眉头。
萧满平复了下心情,继续说道:“想必你已经猜到了,这个婴儿,就是阿蛮。她是曲天歌唯一的后人。曲天歌明知自己必至死罪,仍要将史实录入正史,他已经做好拉着一家老小一起殉道的觉悟。可惜事发前不久,曲夫人生下个女婴。曲天歌实在不忍让这无辜的新生儿为他一己的气节赴死,机缘巧合,当时家父正带着三岁的我客居在曲家,因为我家做的是红尘生意,所以曲天歌从没对别人提起过他和家父的关系,最终家父受他所托,带着阿蛮和曲天歌留下的一卷文书连夜赶回了洛阳。家父不敢将阿蛮安置在家中,只将她养在教坊中,十八年来,我父子二人对她视如亲人,这你总是看在眼里的。”
左三狗点头道:“这些事情,阿蛮和小王爷知道吗?”
萧满目光涣散在虚空中,道“阿蛮是知道的,家父认为终曲家一门性命守护的真相,全天下人都可以不知道,唯独曲天歌唯一的骨肉不能不知道,所以在阿蛮十岁那年,家父便把曲天歌留下的那卷文书和个中真相都告诉了阿蛮。至此知道这件事的便只有老爹、我和阿蛮三人,甚至连我爷我娘,和当年跟随我父亲一起进京的管家老吴都不知道这事。但现在小王爷知不知道个中真相,我也说不准,我总觉得阿蛮和小王爷的婚事太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我甚至觉得老爹已经把这些事都告诉了白松年,他们两个到底有着怎样的交易,个中细节连我都不知道。”
左三狗陷入了思考,萧满这一席话信息量很大,他一时还抓不住头
第11章 将行不惑,将夜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