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默默地望着窗外夕阳,大片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际,站在高处放眼眺望,漫山遍野的枫林像是层层铺开的地毯,又像肆意蔓延的野火,从山那边烧过来,把一切映得通红。晚风带着丝丝凉意,萧凛扶着窗沿,轻轻叹了口气。
面对如此美景,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触景生情吟诗一首以发自己心中的感慨么?
比如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什么的……但萧凛此时此刻满心都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他的处境堪比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自己坐在高岗上,四面都是狼啊啊啊啊……
萧凛对学院彻底失望了……这都第七天了,也没见到半个人影。看来学院是把自己彻底抛弃了,准备另立应劫者,尊他为太上应劫者了……
萧凛转身踏进黑暗的图书馆……他当然不是遭到抛弃愤世嫉俗弃明投暗……萧凛自认为自己虽然小事常犯糊涂,但在大是大非上分得非常清楚,他从来都坚定地站在正义一边,自古邪不压正嘛……
因为饭点到了。
萧凛站在图书馆中央,高举双手,心中无声地高喊:让馒头烙饼来得更猛烈些吧!神情坚毅大义凛然堪比临刑前高呼口号的革命志士。
接下来暴风骤雨齐至,把萧凛砸懵了。
它们狠狠地砸在萧凛的头上,萧凛眼前一黑……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倒地昏迷前最后一眼瞄见了落在自己身前的东西……书。
大堆的书籍零散地落在四周,发黄的陈旧纸页脱落飘散,激起大片灰尘。
自己又不是蛀书虫……给自己这些东西干什么……能吃么?
这是萧凛最后的意识。
下雨了。
萧凛站在屋檐下靠着墙,背着双手,抬头望天。雨水顺着檐角的滴水兽在空中划过轻飘的弧线,像断线的珍珠。
萧凛怔怔地看着滴水兽,灰色的石雕伫立在屋檐檐角,面目模糊,萧凛注视着这张模糊的脸,凸出的獠牙被雨水冲刷消磨殆尽,滴水兽原本狰狞的脸在萧凛眼中变得古怪起来。
石雕的年纪比萧凛本人还大,它在屋檐上不知道待了多久,两眼空洞地望着街面,萧凛每天在这个街角卖他的柴,没人时他就默默地和滴水兽对望,两双眼睛同样空洞。
捆好的木柴倚在脚边,雨天里原本热闹繁华人声鼎沸的沧州也冷清下来,漫天的雨声中沧州城显得少有的静谧。
沧州很少下雨,萧凛在下雨天从不出门,因为这个时候不可能会有生意……但今天他出来了,这分明不是他的习惯。萧凛低头看着脚边的柴,他不记得自己上过山。
萧凛转头看着街面,雨水在青石板肆意流淌,今天的沧州满城烟雨。
脚步声。
有人踏雨而来,他撑着伞站在街上,萧凛透过漫天的大雨看着他,就像透过珠帘。
须发皆白的老人一身灰色道袍,拄着木杖,背着包袱,立在街心,雨水从伞面上流泻而下,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萧凛看着老人,后者面目苍老但身形挺拔。
“这柴怎么卖?”老道士指指地上的木柴。
“三文钱……”
“我没钱。”老人摇摇头。
“哦。”萧凛偏头,这个老道士大概是来找茬的……他很少碰到这样的人,但他并不担心……还不至于有人冒着触犯律法的风险去抢一捆柴。
就算是无业游民泼皮无赖也有砍柴的力气。
“我能帮你算五次命……”老人张开五指,“换这捆柴。”
老人的声音不大,但能与雨声区别开,凸显在滴答声中非常清晰。
“算命?”萧凛一愣,摇摇头,“不换。”
“为什么?”老人收回手,“这世上愿出千金只求我算一次的大有人在……现在我愿意帮你算五次只想换一捆柴……你却不换?”
“我不需要算命。”萧凛摇头,“算命不能当饭吃。”
“仅此一次……”老人竖起食指,“我只与你换这一次,明天你还能来这里卖你的柴,我再也不来打搅你了……怎么样?”
萧凛低头看着地上的木柴。
“一天不吃饭而已。”老道士说,“饿不死人。”
第八十章一柴换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