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里有三间房子专门放书。每个房子里三面靠墙的地方,并排摆放着几个紫檀木书柜,书柜高两米、宽一米、厚五十公分,左右两侧是木雕莲花,上下两层,四扇花格木门,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书籍。房子中间放着一张有雕饰的长条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桌子旁边有两张椅子,椅子面不大,靠背高。墙角有角几两个,上面摆放青花瓷瓶一对。房间里弥漫着檀木的淡淡清香,爷爷喜欢在这间书房看书写文。另外两个房间布局略有不同,房子中间长案上平放着很多书。书籍按年代分放在三个房间,再按类别分放在每个书柜。爷爷去世后,三间书房原样未动。
一次父亲在书房看书,我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知道我又要请教问题,爱抚地摸摸我的头说:“大胆地问。”我指着书柜里的书说:“史记和二十四史有关系吗?司马迁和司马光是弟兄俩吗?”父亲给我做了简明扼要的解释:“《史记》是司马迁写的,他是西汉时期的文学家、史学家。《二十四史》是司马光主持编写的,他是北宋文学家、史学家。两个人相差一千多岁呢。”接着鼓励我说:“学问学问,以后多学多问就有学问了,懂吗?“我点头应道:“懂”。
土改时候,农会来了几个人,把书房里的书放到院子里,靠墙边堆了一米多高,书码放得不整齐,摊了一大堆像小山一样。然后他们把家具、书柜抬到院子当中,倒腾半天把三间书房腾空。转天来几个大汉把沉甸甸的家具抬走了,不知道直接抬到他们家了,还是抬到农会分给哪些人了。
过了一些日子,农会的一位好心人在街上遇到我哥哥,他说:“你们家的书扔在院子里,你愿意要就捡回去吧。”那些书是几代人留下来的,我们自然十分珍惜,但是没有农会人发话一本也不敢往回捡。得到允许,我们赶快到大院里捡书。当看到七零八落狼藉一片书籍的时候,我一下子扑上去,找我读过的书,喜欢的画。扒拉半天,也没有找到几本。显然书画绝大部分已经被人拿走,剩下的一些没有封皮,有的少几页,有的撕掉半本,有的上面留着泥脚印子。扒拉到书堆最下面的时候,看到一个黄油布大包,里面包着一卷一卷的东西,我们把劫后余生的书画捡起来搬回家,这些书画跟着我们几经乔迁最后搬到老家后院的破仓库。
幸存的书籍无处安身,只好放在院里一个大破敞房里。敞房就是只有三面墙的房子。房顶上塌了一个洞,用一块油毡盖着,地面用旧砖头铺设,砖头上平铺着高粱秸秆,上面码放大大小小精装、简装、线装、完整的或者体无完肤的各种书籍,书画堆满一屋子。房子漏雨,一下雨书们就倒霉,晴天的时候家人搬出去晒,晒干后再搬回去。嫂子做饭点火有时就拿一本,她把书一张张撕下来当点火的引子。我这个小书虫看见很心痛。经常在太阳底下翻阅晾晒的书籍,我爱看线装书,右翻页、字大。《资治通鉴》、《宴子春秋》、《水浒传》、《西游记》等等,很多书我都是在那个时候读的,不太理解,生字不少,磕磕绊绊“翻”完一本书,算不得读完一本书。
两三年下来,堆了一屋子的书,很多进了灶膛。我对嫂子烧书有些不满:“你是秦始皇?焚书?”嫂子说:“你没有看见柴火太湿,点不着吗?吃饭要紧。上辈人要不是念书多,现在下辈人能挨斗吗?”我说:“你怎么这样说?念书多知识多智慧多,我就喜欢看书。”一次嫂子烧火做饭时,在灶台旁边放着一本书,蓝色封皮上有一长方形白底,上写三个黑字《石头记》。《石头记》写成于1754年,清乾隆中期。1784清乾隆四十九年,正式题名《红楼梦》。我读的《石头记》应该是三百年前的。书的字比较大,竖排版。我顺手翻了几页觉得挺有意思,便收了起来,这部险些被送进灶膛化为灰烬的文学巨著被幸运地保存下来。我下学有时间就看看,生字很多,都是繁体字,也就懂个大概意思。我想看个明白,于是找来小学生字典,还在书堆里翻检到一本康熙大词典,大辞典已经残缺不全,字典竖版、字大、墨印。借助字典我读完了小说《石头记》,那时我十岁,书里讲一些爱情故事,一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我朦朦胧胧似乎意识到男女有别。我第一次认真读了《石头记》,但是并不知道它是文学巨著,不过文学的熏陶多少是有的。
我识字多得益于父亲对我的早期教育,三岁背诵《三字
第四十七章 焚书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