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秭归。
相府主簿胡济乘船抵达这里,登岸在馆舍里用餐。
已是入夜,从江都来的信使也来到馆舍,认出胡济,贴近入座,低声讲述:“胡主簿,后将军文聘自戕于廷尉府。”
“啊?”
胡济瞪目愕然,抬手握拳砸在自己腿上,很是恼恨:“诶,还是来迟了呀!”
他带了诸葛亮给皇帝、大将军、朝中公卿,以及文聘的书信。
就怕文聘自杀,把血液化作污血,喷的朝廷满脸都是。
文聘对未来的争斗持悲观态度,现在入了朝廷廷尉府的监牢,含冤愤怒之余不忍刀笔吏刁难,很刚烈用自杀手段来自证清白。
那舆论就会翻转,文聘自然是大汉的忠臣,用空城计消泯、化解了北府的阴谋手段。
可这样的忠臣却受到了极大冤屈,竟不得已用自杀这种悲愤异常的手段来表达清白和委屈。
那么自然地,污血泼洒到朝廷脸上……文聘的子侄,就有理由转投北府,进行复仇。
世代愚忠?
没有这种说法,老的受了委屈,那小的就有责任复仇!
君君臣臣是一回事,父父子子又是一回事。
没错,客观上就是朝廷无法力保文聘,才有了廷尉府收押文聘这一环节。
必须收押,否则无法平息南阳府兵的愤怒。
如果想取巧,南阳地区的大头兵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相互博弈、倾轧,如同两个即将碰撞的风暴漩涡,一个后将军的体量……只能被撕碎。
胡济从上游益州而来,下游的江东、丹阳郡,建邺城。
自郡守诸葛恪雷厉风行大治丹阳以来,丹阳在即人口剧增,如今已有二十三万户,男女丁口近七十万。
是江都以东,下邳以南最为繁华的人口大郡,兵力强郡;郡治就是吴国的建业,诸葛恪改为建邺。
弟弟的死讯就这么突然从荆州方面传过来,给了他一种不真实、恍如大梦未醒,又好像在做梦的恍惚感。
闻讯以来的这几天,诸葛恪无心理政,独居在郡府后院,整日在屋舍里睡大觉。
睡的头疼,很想起来做点正事,可就是使不出力气,仿佛全身的筋被抽走。
直到诸葛瑾从吴郡返回,诸葛恪才油头垢面,神情疲倦出现在众人面前。
父子两个在屋舍中用餐,诸葛瑾无心用餐,但还是勉强吃了一碗稀米粥;诸葛恪再也压制不住悲怆,只是啜泣、淌泪,似乎有着极大委屈和惶恐。
自己的亲弟弟,堂堂丞相的嗣子,大汉侍中,就这么突然的陨落。
安全感顿时不见,诸葛恪只觉得自己周围充满了不怀好意的人,能让年轻气盛,时常习武锻炼身体的弟弟突然病死,那自己呢?
没有安全感,惶恐之余,他只想抓军队。
可现在丹阳郡尉管理郡兵征发、都试,根本没有他插手的机会。
哪怕丹阳郡在自己手里用两年时间完成了在籍人口翻倍,可自己依旧手无缚鸡之力,朝廷诏令,或者有人授意、密谋,丹阳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收押、处死。
时代,不一样了。
忍着惶恐、惊悸和愤怒,诸葛恪扬着脖子扭头看一侧,语腔颤抖:“父亲,伯松突然离世,必有因由。是天意如此,还是人祸使然?”
诸葛瑾不言语,平常使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不见了,此刻如同木雕。
儿子怎么死的?
弟弟那里要顾全大局,哪怕有所猜疑,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调查、彻查。
自己呢,做了一辈子好人,与人和善……结果却没什么福报,还是没有逃过乱世中人的宿命,乱世中,中年丧子实属常见。
该不该调查?
调查,等于破坏弟弟的理想抱负;若不调查,这口气委实难咽。
宗法上来讲,不明不白死掉的诸葛乔是自己的侄儿,是弟弟的嗣子;可终究是自己的骨肉,是赤壁战争后,为了更好联合两家巩固情谊,才有了诸葛乔过继一事。
这辈子处处谦让,对外人如此…
第七百七十四章 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