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五支长长的铜号,两人抬着号口,一人扶着铜管,最后一人鼓起腮帮子在后面使劲地吹。铜号之后,是十列整齐的骑着骝马的骑兵,一色的紫色丝缰,望去好象起伏的枣红色云层一般。在云层后面,是一大群身着红袍的宦官,簇拥着三辆红绫缠绕红绸遮盖的马车从高耸入云的德阳殿驰出。
秋明也被这庄严肃穆的气氛感染了,不敢高声说话,只凑到皇甫明月耳边问道:“天子一个人,为什么要坐三辆马车?”
皇甫明月被他的气息喷得耳根痒痒的,想笑又不敢笑,只好侧歪着头道:“你没听说过博浪沙刺秦吗?车驾设一正二副,就是要刺客不能确知天子究竟身在何处。”
刺客?秋明这才注意到在御道的两旁有不少围观的民众,他们也许本来在御道上通行,刚刚被禁军驱离,也许是远道而来特意参观天子仪仗,不过此时他们全部围护在御道两侧,抬起脸用孺慕的眼神望着天子车驾。
车驾缓慢地行进着,车轮碾过青石地面的噶噶声仿佛轧在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地把他们的头都压低了下去。一头黑驴似乎承受不住这历史的厚重感,突地从道旁掠出,闯入御道中间,对着缓缓逼来的骝马引亢大叫。
所有人都惊呆了,驴背上的少妇抱着自己的幼女,不知所措地回望着自己的丈夫。男人马上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跪在虎贲骑的马前磕头如捣蒜:“小人……”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听见虎贲军中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刺”,然后看见离他最近的两名骑兵飞快地刺出长戈,把他捅了个对穿。这一下速度实在太快,男人几乎还没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和力量的快速流失,只是大张着眼回头望向自己的妻女。
秋明一下就听出这个发号施令的乃是虎贲中郎将袁术,忍不住痛骂道:“狗贼草菅人命,这样的小民,驱离了也就是了,为什么要杀人?”
皇甫明月道:“话不能这么说,冲撞御驾,无论秦刑汉律都是个斩立决,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刺客?袁中郎能当机立断,也是个有能力的。”
秋明大怒,难道天子的命就比其他人的更值钱吗?似这般问都不问一声就当街杀人,偏偏众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他心中愤恨,正要再说,场中风波又起。
那少妇见丈夫被捅了个透心凉,慌忙下驴把幼女放在地上,几步跑过来把男人抱在怀里,刚刚哭叫了几句,袁术扬起手,又是冷冷的一声:“射”,所有的虎贲骑都张弓搭箭射出,瞬间把这对夫妇射成了一个箭垛。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那个女童身上,她看上去不过两岁左右,身穿一件花布搭袄,头上扎起一根冲天辫。看见父母惨死,女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本能地大哭了起来,那闯祸的黑驴却安静下来,用鼻头拱拱她,似乎在让她收声。
袁术的手又扬了起来,所有的虎贲骑又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就在袁术又要发令时,马车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止”。
袁术对着马车行礼道:“唯”,做出手势让虎贲骑全部收起了弓箭。这时女童的哭声更响了,无论人或马都开始不安起来,似乎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在御道上流动着。
马车里又传出同样的声音:“行”,车驾又开始缓缓向前行进,碾过青石地面,碾过被射成一团的夫妇,碾过肇事的黑驴,碾过女童。在如房子般巨大的车轮面前,路上的一切皆如蝼蚁般渺小,尘土般卑微,秋明亲眼看见女童被车辕撞倒躺在路上,既而被车轮碾压而过,她的小小头颅如同西瓜般碎开,许多红的白的东西喷溅飞出,拖出一路血红的辄痕。
秋明目眦欲裂,指着下面道:“那个女童,她也是刺客吗?”皇甫明月无法作答,只得喃喃道:“这样的事情在御道上每个月都会发生几次的,你见多了,也就惯了。”
等到秋明从皇甫府告辞出来时,御道上已经清理干净了,这里依然是人流涌动车水马龙,如果不是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妇瘫坐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痛哭失声,没有人知道刚刚有三条鲜活的生命就消失在这方寸之地。
本来秋明是准备一离开这里就去拜访司徒崔烈,可是经过刚才的事,他觉得自己应该先要平复一下心情,不然难保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在仰望,御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