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已经落了几场浓霜,送爽的秋风也渐渐凛冽起来。叶落枝枯,到处都是一派萧瑟的景象。叶知秋静静地坐在窗前,老僧入定一般,有半个时辰没有动过了。
这是三间土坯房的西屋,低矮阴暗。四壁光秃秃的,没有吊棚,一抬眼就能看到茅泥的房顶,还有因为年代久远,变得黝黑的椽梁。摆设也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半面火坑,一张瞧不出木质的桌子,一个表面磨得油光锃亮的长条板凳。
房门早就腐朽坏掉了,挂了一块打满补丁的麻布帘子。窗户只有一米见方,最简单的竖条窗棂,窗纸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千疮百孔,风一吹呼哒作响。
听见一重一轻两串脚步声,她转头,就见成老爹在虎头的搀扶下,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她赶忙起身上前,搀住他另一条胳膊,“成爷爷,您怎么过来了?”
成老爹是这家的主人,姓成,名有发,小喇叭村土生土长的农民,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儿,大字不识一个,淳朴善良,却是个苦命的人。年近三十才娶了妻,第二年妻子便因难产去世了,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取名成海。
他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了。谁知刚成亲不到一年,朝廷便下了征兵令,成海只好扔下老父和身怀六甲的妻子入了伍,在边疆打了几年仗,不幸阵亡。
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成老爹得到消息,当时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大半年。儿媳新寡,又要下地干活儿,又要照顾生病公公和年幼的儿子,里里外外辛苦操持。终于不堪贫苦孤寂,扔下只有三岁大的虎头,跟一个走村串庄的货郎私奔了。
村里人都骂那女人不贞不孝,成老爹却没有半句怨言。儿媳嫁过来这几年实在吃了不少苦,年纪轻轻的,没有理由让人家守一辈子寡。她能把虎头给他留下,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为了好好抚养儿子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他忙时种田,闲时便去砍柴采药,打渔捕猎,想尽方法赚钱。虎头五岁的那年,他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滚下山坡,伤了脑袋。因为治疗不及时,两只眼睛先后失明,从此断了经济来源。
好在村里的乡亲见祖孙二人可怜,多方周济,又托人代笔,将成家的情况报上了衙门。衙门查明成海阵亡一事,免了他们的税赋和劳役,每月还发放一笔抚恤金。虽说只有百十来文铜钱,也如救火之水,让这爷孙二人得以勉强度日。
虎头今年八岁,大概是因为营养没跟上的关系,个头不高,身上也是干干瘦瘦的。这孩子孝顺又懂事,洗衣做饭,打扫浆补,样样都做得。说话也是老气横秋,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
成老爹显然不太习惯跟一个年轻姑娘这般亲近,局促地绷紧了手臂。被她引着坐到了炕沿上,才开了口,“啊,那个,晌午的时候地保来了一回。他听说家里有个外乡人,就想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他那个人性子刁滑,我怕他对你生出不好的心思,就扯了个谎,说你是我远房的侄孙女儿,父母都没了,是过来投奔我的。那会儿你睡着呢,想是没听着,我就来跟你说一声儿,免得日后碰见他问起来,把话说岔了!”
叶知秋明白了,这老爹是来跟她对口供的,就笑着答应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忽悠他了。”
虎头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叶姐姐,啥叫忽悠?”
叶知秋冲他挤了挤眼睛,“就是往死里蒙他!”
虎头生在这样残缺不全家庭,却难得性格开朗,听了这话嗤嗤地笑了起来,“王老刁那张嘴可厉害,死人都能说活了,连隔壁的刘婶都说不过他。叶姐姐要是能把他蒙死,那可真解气了!”
他说的王老刁就是统管大喇叭村、小喇叭村和王罗庄的地保,名叫王全福,奸猾又贪财,平日里没少借官府的名义,做那些欺压百姓、谋取私利的事情。他妹妹是县太爷管家的小妾,跟朝廷搭着边儿,三村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背地里给他起了个“老刁”的外号,骂几声出出气罢了。
成老爹也看不上王全福,不过在讨要抚恤金这件事儿上,王全福也是出过力的,他心里一直记着个好儿,听小孙子排揎人家,便呵斥道:“虎头,这不像样的话儿不准到外头说去,记住没?”
虎头冲叶知秋吐了一下舌头,才乖巧地答应道:“
第001章 知秋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