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
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快交酉时了,夕阳潜到了树梢下,胭脂般的晚霞铺陈了西边大半的天空。
金陵城东胡响街西边尽头有一棵老槐树,浓密如伞的枝叶俯身回抱着一座灰墙青瓦的院落,院门上一简单的木牌上写着‘红香坊’。红香坊虽才开张不过两个月,却已经声名渐起,因了这个作坊,附近三四里远的地界上都能闻着一股子淡淡甜甜香味儿。
因到了收工时分,作坊里笑语渐频,忙碌了一天的女工们欢快地收拾好手上的活计,陆陆续续地走到东侧厢房门口,按序交待后便结伴着收工回家了。
暮色渐浓,初夏时节的炎热渐渐褪去,微微的晚风更让人心生宁静。站在东厢房门口的少女微笑着送走了最后一名回家的女工,便收起了手上的花名册转身走进厢房,须臾便执了一柄素白纨扇走了出来,一面轻声吩咐人去通知门房关门,一面穿过院子径自往西厢房走去。
房内还未点灯有些微的幽暗,在斑驳深浅的阴影里,一位青衫男子正专心致志的调配着花露。少女走到门口时微一停滞,抿了抿嘴角,终究还是未能忍住赞许和关切之情,快步走上前轻声道:“二哥哥,天已晚了,怎么不叫掌灯,回头眼睛怄搂坏了!”
男子抬头看了看少女,手下仍忙碌着,微微一笑道:“三妹妹!不妨事,就要好了!这会子还能看得清,也凉快些!”
少女淡淡一笑,也不再言语,只立在一旁轻轻的为男子打扇子。男子忙碌着,手中瓷碟碰击的叮当之声清脆悦耳,屋内益发显的静谧。
光线一点一点的暗沉下去,深蓝的天空里现出一颗颗白亮的星子来,远远近近地传来夏虫的鸣叫。
屋内渐渐深浓的幽暗使少女的心不由地紧起来,怕黑是那场劫难留给少女的烙印,会不由的令她想起那阴暗恶臭的刑窟牢笼。
一年多前阖家遭受的巨大灾难,所经历的家族败落之惊惶、牢狱囹圄之耻辱、生死离别之哀痛等等劫难几乎不曾让人万念俱灰、生无意趣。返回京陵后很长的时间里,那异常沉重、哀凉的悲怆绝望氛围仍时时笼罩着自己,让自己无力自拔地陷溺,就象在频临干涸的泥沼里挣扎的气息奄奄的鱼儿。
痛苦的记忆片断已让少女秀眉深锁,窒息的感觉又袭来,手中的纨扇已停了下来。
又有一少女从后院走到门口来,轻声唤到:“二爷,姑娘,后头等着开饭了!”
男子仍忙个不停,只笑道:“三妹妹,你和侍书先去吧,我这就要好了,过会子便来!”
探春的脸色缓了过来,继续为宝玉打起扇子,才发觉自己后背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衣服贴着肌肤,黏腻冰凉。
侍书走了过来拿过探春手里的扇子笑道:“姑娘先去歇会子,累了半天了,看额上都出汗了,快洗把脸畅快畅快!二爷这里也就快完事了,我替二爷扇着。”
探春咬着嘴唇对侍书笑了笑,低声道:“二哥哥,别耽搁久了,明儿赶早起也使得!”
后院当中已经摆好了桌子,艾草的清香随着淡淡的清烟四下飘浮。
见探春走了进来,玉钏先就迎了上来,笑道:“原说我去请的,侍书说我嘴笨完不了差,抢着去了。偏她也没能把二爷请回来,看她下回还敢说嘴!”
探春微笑道:“二哥哥总是贪晚,总也劝不动他,也就随他高兴罢了!”
琥珀已端了盆水来,探春含笑道了声谢,方挽起袖子净面洗手,双手掬了捧温软的清水,扑到脸上,顿觉清爽生凉。
探春刚擦好脸,就见侍书从前院跑了进来,道:“三姑娘,门房里报许少爷从京城来了,宝二爷请姑娘也出去见见!”
探春闻言忙点头笑道:“知道了,你先去回二哥哥,我这就去!”
侍书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又跑了出去。
琥珀忙道:“我来服侍三姑娘换身会客的衣裳!”
探春忙摆手道:“不必了,如今不比从前了!你拿面镜子来就成了!”说着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又对着琥珀拿来的镜子抿了抿头发,便执起那柄素白纨扇款款的向前院走去。
番外七:斜日栏杆人自凭